朝中几名大臣听后也纷纷出列为欧阳修辩解。
一时间争论声肆起,宋仁宗见状难以决断。
自始至终置身之外的贾昌朝上前一步,启奏道:“官家,既然此案颇有争议,不如发回重审。”钱明逸震惊地看着贾昌朝,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仁宗点点头,道:“卿所言极是,此事关系欧阳卿名节,不可不慎!”
贾昌朝道:“为保公正,臣举荐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苏梦得为主审,宦官王昭明为监察官。此二人与欧阳永叔并无私交,审案自当公允。”(苏安世,字梦得)
宋仁宗听后准奏退朝,众人跪拜后纷纷离场。
钱明逸百思不得其解,本来龙颜大怒,眼看就要定欧阳修的罪,贾昌朝突然来这么一出,不是和自己的做法背道而驰吗?
他看着身边各处行走着的文武百官,人多口杂,实在不便上前追问,便远远地跟着贾昌朝,直到四下无人之处才快步上前,问道:“贾相公此乃何意?”
贾昌朝确认安全后,对钱明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你以为欧阳永叔这些年在官家身边是白干的?官家今天不过是一时情急,怒气上涌,退朝后想明白了,说不定此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得一劳永逸才是!”
钱明逸担心道:“可是苏梦得和王昭明万一判了欧阳永叔无罪怎么办?”
“放心吧,我会让人告诉苏梦得我的意思,他不想落得和欧阳永叔一个下场自然不敢乱来。
至于王昭明嘛,之前官家命他与欧阳永叔一同巡察河北,欧阳永叔这家伙心高气傲不愿与宦官同行。
官家虽然撤销了这一决定,但我猜想王昭明必定记恨于心,我送他这个机会,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偏袒欧阳永叔。”
贾昌朝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
“王昭明既然与欧阳永叔有仇,您还敢提议让他担任监察官,您就不怕官家觉得有失公允吗?”
贾昌朝道:“这种小事,官家怎会记挂于心,何况还是一个宦官。”
钱明逸拍马屁道:“章相公高瞻远瞩,下官佩服啊!”
随后的日子里,苏安世和王昭明将此案翻来覆去地审理,就是找不到确凿证据定欧阳修与张氏私通之罪。
苏安世对王昭明道:“不如我们依贾相公的意思办算了。”
王昭明听后勃然大怒,义正言辞道:“我终日侍奉在官家左右,官家无三日不提及欧阳大人。如今省判所审问,乃迎合宰相意,对欧阳大人加以大恶,你吃罪得起,他日我可吃罪不起!”
苏安世觉得他说的有理,这案子查来查去都没找到证据,万一欧阳修哪天真的沉冤得雪,宰相从头到尾都没出面,自然可以置身事外,自己反倒要落得个诬陷朝廷命官之罪。
他越想越害怕,来回踱步着。
许久,对王昭明道:“与张氏私通一事就不说了,但他以张氏的奁产购置田产并隶属于妹妹欧阳氏名下是事实。我们就以这个来判吧,欧阳大人不被治罪,贾相公不会放过我们的。”
王昭明思考许久,只得同意。
随后朝廷诏书下达,河北都转运按察使、龙图阁直学士、右正言欧阳修被贬为知制诰、滁州知州。随后他在滁州纵情山水,以醉翁自居。
苏安世、王昭明因为忤逆宰相的意思,没多久被人找了个别的理由弹劾也相继被贬。
太常博士、权发遣户部判官苏安世被贬为殿中丞、监泰州盐税,入内供奉官王昭明被贬为监寿春县酒税……
“欧阳大人……欧阳大人……”在前面引路的宦官见欧阳修若有所思,连声呼唤。
欧阳修回过神来,自嘲着笑了下。
宦官看其步履缓慢,恐去迟了惹怒圣驾,催促道:“欧阳大人还需走快些!”
欧阳修点点头,加快了步伐。欧阳修来到宋仁宗处,跪拜行礼。
宋仁宗看着欧阳修花白的鬓发,震惊道:“数载不见,卿的头发竟如此花白,是何故?”
欧阳修回禀道:“年岁到了,自然生了些白发。”
宋仁宗知道这只是敷衍之词,关心道:“卿遭遇之事,朕也略有耳闻,这些年你受苦了!”
欧阳修听后感激涕零,跪拜谢恩。宋仁宗让其起身落座,感慨道:“朕甚为怀念卿在朕身边的日子啊!”
欧阳修思忖着宋仁宗此话的深意,急忙下跪道:“臣当年行事鲁莽,言辞激切,时常冲撞官家,还望官家赎罪!”
宋仁宗知道这些年被贬的遭遇只怕让欧阳修早已没了当年改革时的斗志,走上前去,扶起欧阳修,问道:“如今你已服完母丧,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欧阳修俯首道:“臣才疏学浅,还望官家让臣去任意一州历练一番。”此时欧阳修已年近五旬,何谈历练,明显是厌倦了京师的尔虞我诈,想去地方为官远离是非之地。
宋仁宗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感慨道:“大臣们身处高位顾虑太多,身处下层又人微言轻,如今朕身边一个敢于直言的人都没有,你还是留在朕的身边吧!”
既然宋仁宗直截了当言明意图,欧阳修只得跪谢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