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扶任彩莲躺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任彩莲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儿陪我。”
王朝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今天陪您是大事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些,道,“您睡吧,我在这儿陪着您。”
任彩莲道:“年龄大了,感到疲惫是常事,别担心。”
王朝云道:“自从来了黄州,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哪儿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可不敢硬抗。”
任彩莲点点头,道:“那我睡了,你也别老在这儿陪我了,怪浪费时间的,该干嘛干嘛去吧。”
王朝云见对方老劝自己走,想了下,道:“那这样,我去拿本书,反正在哪儿都能看,我就坐这儿看,还能陪您,也不算浪费时间,这样总行了吧。”
任彩莲道:“你呀,认定的事几头驴都拉不回来,和弗儿当年一模一样。”
王朝云笑道:“您都知道我这样,那您就别劝我走了。我去拿本书,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起身离开了。
任彩莲看着王朝云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别说子瞻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喜欢朝云本人,还是喜欢和弗儿一样的朝云,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相、性格完全一样的人呢?”
王朝云拿了本书返回房间,见任彩莲已经睡着,轻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对方略显憔悴的面容,心念着,任姨,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轼哥哥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早已将您视为娘亲一般。病在娘身,痛在儿心啊!
几个时辰后,几声咳嗽声打断了专心看书的王朝云的思绪。任彩莲坐起身来拼命咳嗽着,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王朝云急忙放下书,刚要起身去扶任彩莲,被对方突如其来喷出的一口鲜血洒满裙摆。王朝云大惊,扶着虚弱的任彩莲躺下,道:“我让人去请大夫。”
任彩莲一把抓住王朝云的胳膊,道:“别去了,太浪费钱了。”
王朝云道:“您说什么呢!看病能费几个钱,您先休息着,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任彩莲紧紧地抓住王朝云的胳膊,道:“家里现在条件艰苦,请大夫光诊金都要不少钱,更别说买药了。我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只会浪费家里粮食,不如早点死了,还能省点钱。大夫就别请了。”
王朝云生气道:“您说什么胡话呢!别说区区诊金和药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好您的病!”说完甩开任彩莲的手,夺门而出。
王闰之正和小暖聊天,见王朝云身上血迹斑斑跑了过来,震惊道:“你……你怎么了?”
王朝云道:“我没事,任姨吐血了,小暖,你赶紧去请大夫。”
王闰之猛然站起,惊愕道:“什么!任姨吐血了!”然后对一旁的小暖道,“你赶紧去请曾大夫。”
小暖领命离开,王闰之和王朝云朝任彩莲房中跑去。小暖刚出家门,和从安国寺回来的苏轼撞了个满怀。
苏轼扶住险些倒地的小暖,道:“你急匆匆的要去哪儿?”
小暖道:“大娘子让我去请大夫?”
苏轼揣测道:“是任姨的病情加重了吗?”
小暖道:“王小娘刚才说任姨吐血了。”
苏轼震惊道:“什么!吐血了!”说着往大门里跑,刚跑了两步又退回来,对不远处的小暖喊道,“小暖,你等下!”
小暖闻声折返回来,道:“官人还有何事?”
苏轼见其徒步出门,想必是去请住在附近的曾大夫,道:“你去请城西的韩大夫。”
小暖道:“韩大夫有点贵啊……不如去请曾大夫吧,离得也近些。”
苏轼道:“贵就贵了,医术好就行。韩大夫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你让阿宗驾车去请。”
小暖领命返回家中,叫上阿宗驾车一同出门。苏轼快步来到任彩莲房中,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听得人揪心。他推门而入,见此时王闰之、王朝云、吕筱悠、苏迈、苏迨、苏过全部围在床边。
大家见苏轼回来了,自觉让出一条道。苏轼走到床边,看着精神萎靡的任彩莲,为其把脉后大惊,自言自语道:“怎么脉象变化这么多?前段时间诊脉还没事。”
王闰之见神色有异,道:“怎么样?很严重吗?”
苏轼眉头微蹙,道:“还是等韩大夫来了确诊下再说吧。”
王闰之道:“韩大夫?小暖去请曾大夫了。”
苏轼道:“我在门口遇到她了,让阿宗和她一起去请韩大夫。韩大夫医术超群,定能治好任姨的病。”
任彩莲听到医术超群,用力睁开仿佛置有千斤的眼皮,叹了口气,道:“太浪费钱了,随便找个大夫就成。”
苏轼道:“什么钱不钱的,您的身体重要。”他看了眼王朝云,对任彩莲道,“上个月朝云还和我商量要想些挣钱之法呢。钱花了还能挣,您就别操心了。”
任彩莲自责道:“是我这把老骨头一直拖累你。”
王朝云厉声道:“您再胡说,我就生气了!”话音刚落,苏轼、王闰之、苏迈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王朝云,这神态、语气和王弗如出一辙。王弗平时知书达理,娴静温和,但是遇到生气之事时也会厉声指责,尤其是苏迈深有体会,小时候调皮没少被王弗训斥。
吕筱悠见苏迈嘴巴微张,神色惊愕地看着王朝云,以为是王朝云以前从没在家中发火,今天第一次这样让苏迈有些震惊,低声道:“王小娘也是急的。”
苏迈摇摇头,低声回应道:“她刚才的语气和我娘当年训斥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吕筱悠思忖着,只怕不止语气,说不定性格也很像,不然也不会让爹对她如此痴迷。
苏轼对于王朝云的行为、言语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在意,拉起任彩莲的手,在其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维康、迨儿、过儿,哪个不是您养大的,怎么能说连累,若是非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您这把年纪还跟着我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