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二年。
正月。
汴京。
经过了一个月的奔波,苏轼等人终于回到了暂别三年的汴京,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与陌生。马车缓缓在苏宅门口停下,门僮见苏轼携家眷、家仆一行人走下马车,急忙进去通报。苏辙听闻苏轼回来了,拉着史萱苒朝大门处快步走去。苏家租住的小院不大,苏辙、史萱苒刚走没几步就见到了苏轼一手抱着苏迈,一手牵着王弗朝他们走来。苏辙快步上前,看着三年未见的兄长,内心感慨万千,从小形影不离的他们这三年的分别竟显得格外漫长。
史萱苒看着苏迈,伸开双手道:“这是迈儿吧,竟然长这么大了,来,让我抱抱!”
苏迈害羞地王弗腿后,王弗将他拉到前面,笑道:“迈儿,这是你的叔父叔母。”
苏迈行了一礼,道:“迈儿见过叔父、叔母。”
苏辙笑道:“迈儿真乖!”说完抱起苏迈,“沉了不少,也长高了。”
苏迈圆圆的眼睛不断打量着苏辙,问道:“叔父见过迈儿?”
苏辙笑道:“你三年前就是从这间院子走的,我怎能没见过?”
苏迈努力回想了下,完全没有印象,抓耳挠腮道:“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辙笑道:“你那时太小了,自然不记得。”
苏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轼环顾许久,问道:“爹呢?”
“爹还在修书,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吧。”苏辙让家仆速去准备晚饭,对苏轼等人说道,“一路上累了吧,走,先回屋歇歇。”
几人回到房中,家仆上了茶,大家一边品茶一边诉说这三年各自的所遇所感。没多久,苏洵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来,苏轼看年迈的父亲热泪盈眶,三年未见竟苍老许多,不免让人难过。他快步上前扶住苏洵,轻唤了声:“爹,我回来了。”
苏洵之前收到苏轼派人运回汴京的藏书便已知儿子即将回来,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他拍着苏轼的手,欣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苏轼对不远处蹲在地上玩的苏迈喊道:“迈儿,快来见过祖父。”
苏迈应了声,快步上前,在苏洵面前跪下,磕了响头,道:“迈儿见过祖父,祝祖父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苏洵幸福地看着长孙,招手道:“迈儿乖,来,到祖父这儿来。”苏迈来到苏洵膝下,苏洵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对王弗笑道,“迈儿这么懂事,你教子有方啊!”
王弗笑道:“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史萱苒挽着王弗的胳膊,道:“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你们带着迈儿好好去玩会儿,迈儿还没去过京师的上元灯会呢!”
王弗担心道:“会不会人太多不安全。”
苏轼接话道:“没事,我抱着他就好。”
上元节。
苏轼等人一同出门赏灯,苏迈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上元灯会,欢欣鼓舞,小脑袋东张西望,对周遭的事物充满好奇。几人来到御街,街边廊下表演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的随处可见,乐曲声、喧嚣声不绝于耳。三人逛了很久,路过一个算卦摊位,忽闻一人对王弗等人喊道:“诸位请留步!”那人见王弗等人不予理会,上前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苏轼打量着拦路的道人,此人身材消瘦身修长,胡须花白却精神健硕,问道:“先生有何事?”
道人双目直视王弗,道:“可否让贫道为这位娘子算上一卦?”
王弗笑道:“不用了。”说着和苏轼准备离开。
那道人不依不饶拦住王弗,道:“卦钱您看着给,就让贫道为您算一卦!”
算卦不白算,至于卦钱贵贱没有定数,此人竟然不计较价钱非要给王弗算一卦,弄得她一脸茫然。苏轼第一次见这么执着算卦之人,笑道:“道人今天没开张吗?非要找我们算一卦。”
那人笑道:“多少人想找贫道算上一卦都难,贫道在此守候多时,只为等你。”说完看了眼王弗。
王弗和此人素不相识,为何要等自己,疑惑道:“我们认识吗?”
道人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何等我?”
道人捋着花白的胡须,道:“贫道今日卜得一卦,卦象显示今晚需在此等候一人,以救其于水火。”
王弗指着自己,问道:“救我?我好好的,你救我作甚?”
苏轼见其疯言疯语,拉着王弗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只听到那道人喊道:“这位娘子大限将至,难道真的不愿意听在下的肺腑之言吗?”王弗身体康健,这道人竟然咒她将死,苏轼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回到道人身边,呵斥道:“还没出正月呢!你说话注意点!”
道人并不在意苏轼的言辞,对王弗说道:“生生死死,往复轮回,有的事不要太执着。”
王弗被那人勾起了兴趣,对苏轼道:“我们就听听他要说什么。”随即在卦摊上坐了下来,抬头望着道人,“你不是想替我算一卦吗,那我就给你这次机会。”
道人回到卦摊坐下,要了王弗的生辰八字,算了一下,震惊道:“果然!”
苏轼坐在一旁不屑一顾。道人又要了苏轼的生辰八字,接着算了一挂。他看着两人的卦象缄默许久才开口道:“两位有一段三生情缘。”
王弗一听三生情缘心头一喜,道:“那就是说我下辈子和下下辈子还会和我的夫君在一起喽?”
道人没有回答,一本正经地注视着王弗,道:“那是其中一条路,但贫道今日想为夫人指另一条路。”
“什么路?”王弗问道。
“放弃这段三生情缘。”道人回答道。
如果两人真有三生情缘,那么注定来生会遇到,自古生死轮回岂能自己做主。苏轼听其胡言乱语,拉着王弗准备走,只听那道人说道:“你们今日若走,仲夏之时切莫再寻贫道。”
王弗对苏轼摇摇头,示意其坐下,对道人笑道:“小女子愚钝,不能领会其中玄机,还望高人指点。”
道人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没法详细告知,唯一能暗示你的就是这段三生情缘痛苦而漫长。他日娘子若身处幽都,还望遵从十殿阎罗的安排,顺应生死轮回,凡事切莫太过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