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孟大夫快步上前为苏八娘诊脉后拿出银针为其施针。
程夫人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压抑已久的悲伤情绪彻底爆发,哭泣着夺门而出。
苏洵追了出去,走到悲痛欲绝的程夫人身边,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血渍,将其搂入怀中,轻抚其背,安慰道:“没事,八娘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程夫人生性刚毅,鲜露愁容,最近因为苏八娘的事时常以泪洗面。她拭去泪水,努力平复情绪:“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两人正要回房,孟大夫走了出来对苏洵和程夫人长叹一声,遗憾地摇摇头:“两位节哀,八娘只怕……不行了。”
苏洵、程夫人飞奔回房间,只见苏八娘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们,虚弱地说道:“爹、娘,你们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多睡会儿就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小早留在这儿陪我就行了。”
程夫人强忍悲痛,双手紧握着女儿的手:“娘等你睡着了就走,你好好休息。”
苏八娘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手从程夫人掌中滑落……
众人皆惊。程夫人用颤抖的手触及女儿的鼻下,没有一丝鼻息。屋内一片沉寂……随即哭声肆起……响彻苍穹……
与此同时。
青神。
王宅。
夜深人静,王弗正坐在窗边对镜拆卸发饰,忽闻窗户外传来轻盈的拍打声。王弗推开窗户,只见苏轼站在窗外,震惊道:“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王弗快步来到门口开了门,紧张地看着周围。
苏轼道:“大家都睡了,没人发现我过来。”
两人自从一起回到青神后总找机会相会谈天,但地点都在前院或者后门外位置偏僻的地方,像这样在后院相见的实属第一次,王弗不免担心道:“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明天去请个大夫看看吧。”
苏轼面色凝重:“我没生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心慌。”
王弗思忖片刻,问道:“是因为姐姐的事睡不安稳吗?她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自从正月把她接回家养病后她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三天前临走时还开心地对我说有机会要见你呢。”
“看我作甚?”
苏轼微微一笑,道:“当然是看未来的弟媳。”
王弗脸颊绯红,含羞带笑:“休得胡说!”
苏轼深情直视王弗:“我没有胡说,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在这儿待久了被人看到就不合适了。”
“等一下。”王弗快步回去拿了个香囊又走了回来递给苏轼,“这里面放了些安眠的草药,我本来想在上面绣个‘轼’字再给你,你既然睡不安稳就先拿去用吧,我改日再做一个送你。”
苏轼接过香囊闻了下:“原来你前天问我何物助眠就是为了做香囊。”
王弗羞涩地点点头。
苏轼将香囊收于袖中,露出幸福的笑容:“不用再做了,这个就挺好。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便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不时拿出香囊傻笑。
次日。
阿宗一大早驾车疾行前往青神,他来到中岩书院,向人打听了苏轼、苏辙的位置,一路狂奔而去。此时的苏轼、苏辙正在专心听课,苏轼见同学们偷偷往门外看,好奇心起也扭头看去,瞬间惊起:“阿宗!”
王方本欲批评苏轼大声喧哗,忽闻阿宗哭喊着回应苏轼:“小官人,苏大娘子……殁了!”
苏轼手中的书卷坠落在地,快步跑到门口,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再说一次!”
阿宗哭泣道:“苏大娘子殁了!”
已从座位上站起来的苏辙犹如晴天霹雳,腿脚发软,踉踉跄跄地跑上前去,震惊道:“怎么可能!”
阿宗焦急地说道:“车就在门外,我们赶紧回家吧!”
苏轼从悲痛中抽离出来,努力保持镇定询问道:“可有招魂?”
招魂,宋朝丧葬礼之一。人死后,死者生前的侍仆拿着死者的衣服站在屋顶呼喊死者,以期死者魂归复生,经过招魂后不复苏醒才宣布死亡。
“招过了。”
王方走到苏轼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赶紧回家吧!”
苏轼、苏辙拜别王方,飞奔出去。
眉山。
苏宅。
苏轼、苏辙回到家中直奔毓秀阁,苏辙已跑了进去,而苏轼右脚刚迈入房门又收了回来。
他内心布满恐惧与不安,害怕看到姐姐的尸身,害怕接受这一切。
如果没有见到,是不是就代表姐姐还活着!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子瞻,你回来了!”苏轼身后传来程夫人的声音。
苏轼转身面向一身素衣、精神萎靡的程夫人,轻唤了声:“娘……”随即哽咽不能语。
程夫人泪水滑落,哭泣道:“进去看看你姐姐吧。”
苏轼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双拳紧握挣扎许久才鼓起勇气迈入房门。
他每走一步,和姐姐昔日相处的情景便浮现一段,心如刀绞莫过于此。
他强忍悲痛走到床边,此时的苏八娘已行过沐浴、饭舍、裘等礼仪,正衣着整洁、面容精致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一般。
苏轼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抚苏八娘冰凉的额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溢而出。
“姐姐……我回来了!我才走了几天,你就丢下我径自去了,你醒醒啊!”
他连续抽泣数声,自言自语着,“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爹让我读《春秋》,我因贪玩没有按时读完,爹罚跪让我什么时候读完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当时你刚跟随娘学做针线活,为了赶制护膝,手都扎烂了……
还有一次,我弄坏了爹珍藏的那张前朝的古琴“雷琴”,虽然爹找了最好的工匠修好了,但还是罚我不许吃饭,面壁思过一日,是姐姐你晚上偷偷带了饭食让我充饥……”他不断回忆着和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程夫人听着苏轼的哭诉,悲痛交加,捂着嘴离开了房间。
苏辙背过身去抽泣着。
许久,苏轼情绪稍微平复,对一旁哭肿双眼的小早问道:“到底发生何事?姐姐怎会突然殁了?”
小早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之。苏轼听后勃然大怒,夺门而出。苏辙急忙追了过去阻拦道:“你要干什么?”
苏轼怒吼道:“我要去找程正辅那个混蛋!”说完推开苏辙直冲马厩,挑了匹快马朝程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