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轼怒气上涌，挥拳而出重重地打在程之才的脸上。
丫鬟们吓的失声尖叫出来。程之才摸着滚烫的脸颊，呵斥道：“苏子瞻，你敢打我！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丫鬟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群家仆气势汹汹赶来，将不知何时已扭打在一起的苏轼和程之才强行分开。
家仆们连拖带拽地将苏轼驱赶出府，苏轼仍要回去与程之才理论，被家仆围成的人墙阻拦着。
程之才缓缓走了出来，先是一惊，随即嘴角上扬，对苏轼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胡闹，现在时辰尚早，附近没什么人。你若再闹下去，人多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八娘难堪，是吧，八娘？”
苏轼震惊地转身看着身后双目通红的八娘和站在她身边的苏辙，百感交集，一时语塞。
苏八娘对苏辙道：“你把马骑回去，我和轼儿坐车回去。”
苏辙点点头：“好，那姐姐和兄长先上车，我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苏八娘上前两步，对程之才施了一礼：“表兄，子瞻年少无知，你别往心里去……”
“姐！”苏轼抓住苏八娘的右臂。
苏八娘用左手拍了两下苏轼，对其微微一笑：“我自由分寸。”然后直视程之才，不卑不亢地说道，“八娘既然来了理应入府拜见舅父舅母，但念及今日情况特殊，我就不进去了，还望表兄见谅。”
程之才笑道：“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怪八娘呢！”
苏辙小声念叨着：“谁和你一家人！”
“既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天冷，表兄穿的如此单薄，还是赶紧回去吧。”
苏轼明显感觉苏八娘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在微微用力。他看着姐姐面无表情的侧脸，顿时眼眶泛红。
程之才笑道：“八娘可真体贴！好，依你，我现在就回去。”说完甩着袖子得意地转身回府。家仆们紧随其后。
苏轼哽咽着：“姐姐！你……”
苏八娘声音颤抖着：“走吧，我们上车。”
苏轼知道姐姐在强忍泪水，怕说多了对方更填忧伤。“走，我们回家。”
苏轼扶苏八娘上了马车，车夫驾车而去。苏辙解了拴在门口石柱上的缰绳，上马紧随其后。
程府门前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马车，车内坐着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妪、一名丫鬟以及一名身着蓝衣、气质不俗的女子。
只见她手如柔荑，轻垂腿上，眼似皎月，睫如垂帘，面若凝脂，朱唇微扬，不笑似笑。
丫鬟放下为蓝衣女子微微挑开的窗帘：“小娘子，人走远了，我们走吧。”
蓝衣女子端坐车内从容不迫地说道：“再等等。”
老妪以为蓝衣女子看热闹意犹未尽，略显无奈：“人都走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瞧的，走吧。”
“我不走不是为了看热闹。你看刚才那情形若是我们发出任何响动，惊动了那位小娘子，必定让那她难堪。
我们同路，若是我们现在出发，他们没走一会儿发现我们跟着，难免多心刚才那一幕会不会被我们撞见，心生尴尬，还是再等等吧。”
“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那就多等一会儿吧。”
丫鬟再度掀开窗帘看着空荡荡的程府门口和门上的牌匾，对蓝衣女子道：“小娘子，我看这程府着实气派，应该在当地颇有势力吧，刚才那三人来此纠缠真是自讨没趣。”
蓝衣女子道：“你没注意刚才三人的衣着打扮吗？那衣服的质地、款式绝非寻常人家。”
丫鬟赞叹道：“小娘子真是心细如尘啊。”
街道上，马车缓缓行进着，苏轼、苏八娘端坐车中，彼此缄默，唯有苏轼不时发出的叹息声。
许久，苏八娘见苏轼捶胸顿足，难以平静，伸手握住弟弟的手，双目通红地看着他：“我的好弟弟，姐姐要成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后面还有很多事宜要筹备呢，你从刘微之先生那里回来后，不妨帮忙张罗一下。”
苏轼此时在随刘巨求学。（刘巨，字微之）
“姐姐……”苏轼哽咽不能语。
苏八娘安慰道：“自古婚姻大事皆父母做主，两家本就是亲戚，我嫁入程家舅父舅母自不会为难我，总好过嫁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家。”
苏轼双拳紧握，情绪激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德行！”
苏八娘掰开苏轼紧握的双拳：“成了亲就好了，我们凡事要往好处想。”
苏轼叹息道：“姐姐柔弱，程家素来强势，我怕姐姐嫁过去吃亏。”
苏八娘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有娘家这个强大的后盾怕什么！还记得当年你说过什么吗？你说姐姐的幸福由你来守护。”
如果娘家后盾足够强大，姐姐又何须嫁入程家？苏轼低头自责道：“可是我没有守护好。”
“你好好读书，别因为姐姐的事烦心就是对姐姐最好的守护。”
马车在苏宅门口停下，苏轼扶苏八娘下车。苏八娘对苏轼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向父亲提起。”
苏轼点点头。
没过多久，蓝衣女子所乘的马车缓缓路过苏宅。
丫鬟微掀窗帘看到一座宅邸上面的牌匾写着“苏宅”二字，规格虽比不上程府，但绝非普通人家。
苏轼从正门走了出来，丫鬟急忙让车夫停下来，指着缓缓靠近马车满脸不悦的苏轼：“小娘子，你快看，这不是我们刚才在程府门口遇到的小官人！”
蓝衣女子顺势望去，果然是刚才那人。
苏轼思绪游离行进着，完全没注意到与马车近在咫尺。
蓝衣女子仔细打量着他，只见其面颊清瘦、颧骨微隆，眉形甚好，英气中又不乏秀气，眼睛虽不及自己大，却炯炯有神，微长的脸颊上布满淤青。
苏轼终于意识到马车挡路，回过神来，猛然抬头与车窗内的蓝衣女子四目交接。
时光仿佛暂停流转，两人相视许久，蓝衣女子脸颊泛红，双目低垂不再直视苏轼，轻唤丫鬟：“小念，走吧。”
小念放下窗帘，对车夫喊道：“阿明，走吧。”
马车缓缓从苏轼身边驶过，苏轼目光随着马车而游离……
“看什么呢？”苏辙骑马在苏轼身边停下，将刚才绕道为苏八娘买的点心递给他，翻身下马。
苏轼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即将消失在视野的马车，回过头来对苏辙道：“没看什么。”他将点心还给苏辙，“我有点事，你先回去。”
“你要去哪儿！”苏辙呼喊着狂奔而去的苏轼，对方已跑远并未回应，只得拿着点心找苏八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