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闰之幸福地看着苏轼,道:“又不是怀迨儿时没经验,我会注意的,不用担心。”
苏轼笑道:“那就好,我最近公务忙,家中之事难免顾及不到,要是有什么事,让家仆去衙门找我。”
王闰之道:“家中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能打点好。”说着看了眼苏轼,道,“要是真有什么事需要你的,我会让家仆去衙门找你。”
苏轼点点头,道:“那就好。”
苏轼和王闰之来到饭厅,苏迈、苏迨、任彩莲等人已等候多时,见二人来了,家仆们开始上菜。苏轼落座后,苏迈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孤山上好玩吗?”
王闰之笑道:“你爹是去拜访高僧,又不是去游山。”
苏轼道:“孤山上景色不错,改日我们同去。”
苏迈欢欣鼓舞,苏迨见兄长高兴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苏轼、王闰之见仅两岁多的苏迨估计都没弄不白兄长在高兴什么就跟着傻乐,哈哈大笑起来。
饭后,苏轼和苏迈回到书斋,两人分桌而坐。苏迈看了会儿书,见苏轼坐到桌边奋笔疾书,问道:“爹,你在写什么?”
苏轼将最后一个字写完,道:“把今天的事记录下来。”
苏迈放下书卷,走到苏轼的桌边,见纸上写了一首长诗,吟诵道:“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出石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腊日不归对妻孥,名寻道人实自娱。道人之居在何许?宝云山前路盘纡。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晡。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兹游淡薄欢有余,到家怳如梦遽遽。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读完感慨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如爹一般文思泉涌,下笔如注。”
苏轼笑道:“前朝杜子美在《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一诗中不也说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积累得多了,自然就能出口成章。”(杜甫,字子美)
苏迈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追赶爹的。”
苏轼笑道:“好,我等着。”
十二月。
朝廷推行免役法。
原来实行差役法,即按照户等高低轮流到官府服差役。官府将服役之人分为衙前、里正、承符等诸多类型,大家有的负责运送官府物资、有的催收税赋、有的看管粮仓、有的逐捕盗贼、有的负责为州县官员做饭、有的则在衙门供人驱使。
如今推行免役法,即百姓向官府交钱,官府雇人服差役。每户不管是否轮到自家服役都需缴纳免役钱,除此之外原本不用服役的官户、寺观户、幼郭户、女户、单丁户和未成丁户等也要按半数缴纳助役钱,以增加财政收入。
此法一出,杭州各县百姓无不对其怨声载道。原来杭州各县每家男丁几年轮一次服役,如今不管是否服役都要交免役钱,不用服役的家庭也要交助役钱。苏轼作为一方官员不得不按照朝廷的诏令执行,这时常让他痛苦不已,寝食难安,却又无可奈何。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辙离开制置三司条例司拒绝去河南府担任推官一职,而选择去陈州做教授。为官一任,不管身处何方,只要政令还在,就永远难以置身事外。苏轼本想着离开汴京就可以远离朝廷纷争,在杭州图个逍遥,如今看来纷争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熙宁四年的最后一个月终于就要过去,但这个月对苏轼来说却显得格外漫长。衙门审案、判案是通判的工作之一。之前他在开封府做推官对刑狱之事已得心应手,就工作内容而言没什么令苏轼为难的。但这个月出现了一个特殊情况,眼看年关将至,不少百姓为了生计私自贩盐。新法推行后,朝廷实行盐禁,不准百姓贩盐,因此不少贩盐之人被捕入狱。
苏轼每天忙碌于审理这些案件之中,虽然于心不忍,但不得不下令逮捕违法之人,就这样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沦为阶下囚,衙门的监牢也因此被装满。王闰之见苏轼来到杭州好不容易开心了几天,又如在汴京一样惆怅起来,对其甚为担心,却又帮不上忙。
苏轼每天朝推囚,暮决狱,忙得晕头转向,有时回到家中王闰之早已睡着,等对方再度醒来时又已返回衙门。王闰之时常见不到苏轼,只从家仆口中得知他晚上回来过。
除夕。
整个杭州城洋溢着热闹而祥和的气氛。夜幕已至,家家户户吃过饭后围在一起守岁,王闰之却左顾右盼不见苏轼回来,只得命阿宗去衙门打探下情况。
阿宗策马疾行,顷刻间抵达衙门,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都厅门口。此时苏轼正愁容满面地看着手中的案牍,完全没在意衙役和阿宗的到来。
衙役轻敲了敞开的房门,道:“大人,您家的家仆求见。”
苏轼抬起头来,见阿宗来了,震惊道:“你怎么来了?”
阿宗道:“大娘子让我来问问您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苏轼看了眼门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衙役道:“回大人,戌时一刻了。”
“已经戌时了!刚才还想着让人通知闰之不用等我,一转眼就给忘了。“苏轼说完对阿宗说道,“你回去告诉闰之今晚守岁不用等我了,让她带着迈儿他们守便是。”
阿宗“啊”了一声,震惊道:“整晚都不回吗!”
苏轼指了下桌上厚厚的案牍,道:“这些都是今天要处理完的,而且最近监牢全部装满了犯人,我哪敢走啊!万一出了岔子,衙门可担不起这个责,我还是通宵留守吧。”
阿宗道:“那需要小的送些饭食吗?”
苏轼道:“不用,衙门有厨子留守。我这儿还有事要处理,你回去吧。”
阿宗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