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新任知州杨绘到任。杨绘,汉州绵竹人,与苏轼的眉州眉山,同隶属于成都府。两人少年相识,曾多次交游。苏轼守丧期满回京任职时,杨绘也在京师为官。
此次杭州任期将满,苏轼没想到临走之际还能与好友相逢,实在喜出望外。这段时间,苏轼除了多方宴请朋友,也经常和杨绘饮酒赋诗、互相唱和,甚为惬意。
九月初八。
重阳节前一日,朝廷诏令送达,苏轼被任命为密州知州,虽然与自己所求的东州知州有偏差,但离弟弟终究是近了些。而不久之前,杨绘也接到了调任的命令,改任他职。
当晚,苏轼设宴将杨绘请入家中,以作离别。两人饮酒畅谈许久,苏轼有些微醺,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踉跄着走了几步,道:“缥缈危楼紫翠间。良辰乐事古难全。感时怀旧独凄然。璧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不知来岁与谁看。元素,你我相交多年,没想到短短相聚又要离别,来,我敬你一杯。”(杨绘,字元素)
杨绘举起酒杯,道:“是啊,我才刚来没多久又要走。入朝为官即身不由己啊!好在你我能在此相遇,实乃人生之幸。”
两人对饮数杯,相互赋诗唱和,许久才散席送杨绘回家。
苏轼送完杨绘,在家仆的搀扶下准备回房休息,路过王朝云的房间,见屋内人影晃动,敲了下门。王朝云打开房门,见苏轼醉醺醺地站在门外,对一旁的家仆道:“赶紧送官人回房休息吧。”
苏轼推开扶着自己的家仆,道:“我有话对朝云说,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房。”家仆离开后,他走进房间,随手将房门关上,看了眼小暖和任彩莲的床,醉醺醺地说道:“让你单独住,你不住,非要和她们住一起!”
王朝云道:“我既然入府为婢,自然要与下人们同住。”
苏轼站在床边,环顾房间,道:“你既然不想嫁给我,我也不强求,你要和小暖她们同住我也依你。可是你看这房间自从加了你的床,就剩下这巴掌大的地儿可站,实在是太小了,还是换个房间吧。”
王朝云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反正也就是晚上睡个觉,有张床就可以了。”
苏轼叹了口气,道:“你和小弗一个样,决定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我们过几天就要去密州,等到了密州再说吧。时辰不早了,你睡吧。”
王朝云道:“还早呢,我去看看小暖、任姨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
苏轼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在床上,道:“她俩晚上也就是去陪陪闰之和孩子,也没什么事,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安心睡吧。”
王朝云坚持道:“我还是去看看吧。”说着再度起身。
苏轼反复按着她坐下几次后,见其执意要去,突然将其按倒,翻身压了上去。王朝云大惊,面红耳赤地看着苏轼,语无伦次道:“你……你……那个……不……”
苏轼将嘴缓缓靠近王朝云微微颤抖的红唇,近在咫尺之际,突然停了下来,嘴角上扬,得意道:“吓到了吗?听话!乖乖睡觉!你下次再不听话,我就继续了!”说完在用指头轻轻在对方脑门上弹了下,坐起身来,笑着离开房间,留下王朝云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半个月后。
苏轼一家启程。临行当天,杨绘、张先、陈舜俞、刘述为其送行,顺便一同前往湖州拜访下好友湖州知州李常。家仆们将一箱箱行李搬上马车,王朝云正要上车,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而又清脆的呼唤声。她歪头一看,见不远处小依怀抱包袱朝这边跑来。
王朝云跳下马车,走到小依身边。小依将怀中的包袱递给王朝云,气喘吁吁地道:“还……还好赶上了,求了王妈妈半天才同意我来送你。”
“来不了就算了,别和王妈妈对着干,免得她为难你。”王朝云说完接过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小依道:“我也没什么送的,就绣了一些东西,你留着做个念想吧。”说完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与杨绘等人攀谈的苏轼,对王朝云道,“姜行首的事你一直没有告诉苏大人吗?”
王朝云摇摇头,道:“算了,就这吧。”
小依生气道:“怎么能算了!你要是不知如何开口,我去说,毕竟此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那日我不小心听到王妈妈的谈话得知你赎身无望,又将不小心将此事告诉姜行首,她也不会设计弄伤你的脸。”
王朝云淡然道:“她既然有伤我之心,就算没有你,她早晚也会付诸行动,一样的。”
小依捶胸顿足道:“岂能一样!她早就看出苏大人喜欢你,一直对我说你不久将离开如画楼。如果我没有告诉她王妈妈不放你走,她也不会提前行动!都是我的错!”
王朝云安慰道:“你也不知道她对我占据头牌之位记恨已久,都是无心之谈罢了,切莫放在心上。如今她闹这么一出,我反而如愿离开了如画楼,挺好的。”
小依激动道:“可是姜行首现在活的好好的,你就应该告诉苏大人让他治姜行首之罪?”
王朝云道:“怎么治?当时现场就你我她三人,我们俩关系好全楼皆知,你的话不足为凭。她一口咬定是摔倒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你我故意联手陷害她。”
小依道:“她放屁!这么假的话大家都信!”
王朝云呵呵一笑,道:“真相重要吗,对于王妈妈来说,我的脸花了,那么仅次于我的姜行首就会成为接客的主力,王妈妈就算相信我,权衡利弊也会选择保她。”
小依坚持道:“就算王妈妈偏袒,那你告诉苏大人啊,让他为你做主,他可是通判啊!”
王朝云摇摇头,道:“通判又怎样?王妈妈能在此地开这如画楼几十年而不倒,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苏官人之前的遭遇我也略有耳闻,他平平安安结束这一任期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依道:“可是……”
王朝云笑道:“别可是了,我现在这样已经很知足了。”
苏轼缓缓走了过来,笑道:“什么知足了?”
王朝云笑道:“小依能来送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苏轼点点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准备启程吧。”
王朝云和小依互相嘱咐了几句,挥泪告别。小依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后,苏轼轻抚王朝云的背,道:“上车吧。”
王朝云点点头,随苏轼来到比较靠后的一辆马车边。苏轼将其扶上马车,自己则继续朝前走去,上了杨绘等人所在的马车。车夫扬鞭启程,车队出城来到河道边,乘船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