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三月杭州城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城中百姓竞相前往吉祥寺赏花。一大早,杭州衙门的官员们共赴吉祥寺。衙役在前方开路,后面官员们的马车一排排行进在路上。苏轼掀开窗帘,看着街道两旁人潮涌动,皆朝吉祥寺的方向行进,场面十分热闹。
马车在吉祥寺门口停下,知州沈立带领众官员们向寺中走去。此时,寺中百花齐放,以牡丹最盛。衙役们搬来案几,放置于最佳赏花处,沈立、苏轼等官员落座,衙役端上美酒。沈立举杯邀官员们共饮。
苏轼喝了一杯酒,对身旁的沈立道:“这里每年都这么热闹吗?”
沈立点点头,道:“是啊,我去年也参加了一次,和今天一样热闹。”
苏轼看着寺中百姓们簪花起舞,官民同乐,一派祥和之景,耸耸肩,整个人放松下来,自我安慰着此地山清水秀,工作之余可以泛舟湖上,吟诗作赋,怡然自得,何必徒生烦恼呢!
“爹!”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苏迈快步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略微发福的王闰之。
苏轼起身朝其走去,道:“你们怎么来了?”
苏迈笑道:“如此美景,我和姨母岂能错过。”
苏轼走到王闰之身边道:“你有孕在身,这里人太多,别挤着你了,还是回去吧。”
王闰之笑道:“我小心着呢,没事。”
苏轼道:“迨儿呢?”
王闰之道:“任姨在家照顾着,没事。”
苏轼命人安排案几给王闰之和苏迈,苏迈阻止道:“爹,不用麻烦了,我和姨母四处转转,你不用管我们。”
王闰之随声附和道:“你陪沈大人他们吧,我们随便转转就回去了。”
苏轼嘱咐了小暖几句,目送他们三人离开后才回到座位上坐下,同沈立等人继续饮酒赏花。
不远处来寺中陪客人赏花的姜行首看着苏轼所在之处,对身旁的王朝云道:“他们应该是苏大人的妻儿吧。”见对方没有回应自己,转头一看,只见王朝云目不转睛看着苏迈、王闰之离去的方向,流下泪来。她震惊地看着王朝云道:“朝云你怎么了?”
王朝云摸着脸上的泪痕,眼睛仍紧盯苏迈渐行渐远的背影,道:“我……我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心被什么揪了一下。”
姜行首关心道:“不舒服吗?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给柳官人说一声。”
王朝云摇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吧,别让柳官人等太久。”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姜行首边走边道:“自从上次一别,两个多月了,苏大人真的没有再来过如画楼,我看他看你的眼神还以为他会再来呢。”
王朝云道:“我上次那么说他,肯定不会来了。”说完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和众人嬉笑的苏轼,内心莫名升起一丝失落,随姜行首继续行进着。
许久,花会终于在喧嚣声中结束。沈立喝的有些醉了,被侍从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着。苏轼看着周围簇拥着成百上千对此番乐事意犹未尽的百姓,当即赋诗一首: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半上钩。
沈立夸赞道:“好诗!”
苏轼笑道:“大人过誉了。”
沈立道:“还有两个月我就走了,今日能与你一同赏花赋诗、饮酒作乐,也算不虚此行。”说完见苏轼面露忧伤之色,笑道,“我这不还没走呢,改天闲暇了,去我家,我们再小酌一杯。”
苏轼点点头,道:“好。”
五月。
沈立任期已满,苏轼依依惜别。沈立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子瞻,此次一别,不知今生是否再见,有些话还是要嘱咐于你。”
苏轼道:“大人请讲。”
沈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才华,也知道你来杭州心中郁结难消,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左右不了朝政,那就左右这一方水土。在这里,远离京师的勾心斗角、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反而轻松自在。你胸中有宏伟大志,此地虽不及朝堂,但亦可施展。在京师处理朝政是为民,在地方造福更是为民,可谓殊途同归。”
苏轼自从来了杭州,表面上看很开心,但总是不时流露出一种怀才不遇的失落感。沈立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如今对方说了出来,苏轼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行了一礼,道:“子瞻明白。”
沈立点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说完上车离开。
苏轼目送其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城而去。
没多久,新任知州陈襄赴任。苏轼在汴京为官时,陈襄也在,两人早已相识。陈襄多次反对青苗法无果,请辞。去年苏轼通判杭州,陈襄出知陈州,今年又被调任杭州。
陈襄刚一到任,苏轼热情相迎,道:“没想到我们竟能在此相遇。”
陈襄笑道:“是啊,之前在京师诸事烦心一直没有和你怎么聚过,看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非要让我们相遇弥补一下。”
苏轼笑道:“我命人备了薄酒,走,我们边喝边聊。”
八月。
苏轼正在衙门批阅公文,衙役敲门而入,道:“大人,有一封从颍州寄来的急件。”
苏轼一听是颍州来的信,喜上眉梢,急忙放下笔,接过信件,开心道:“肯定是恩师寄来的。”说着抬眼看了眼衙役,道,“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衙役走后,苏轼思忖着数月不见不知恩师怎样了,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想到此迫不及待地准备拆开信封查看,但见信封上字体竟然不是欧阳修的,不免有些奇怪。他缓缓抽出信纸,看着信上的内容,双手颤抖着,两行清泪漱漱落下,溅在纸张上。纸上赫然写着欧阳修殁的字样。
于此同时,远在陈州的苏辙刚讲完课,也收到颍州寄来的信件。他边走边拆信封,见到信上说欧阳修已于上月闰七月病逝,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周围的学生以为其不小心摔倒,急忙围了上来,关心其状况。苏辙摇摇头,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