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所谓的客人,都是南京城外的灾民。
岳家每日给他们送好肉好菜,灾民们感恩戴德,询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可那时岳炎并没有存了利用别人的念头,真没什么需要。
如今,他们终于被岳家用上了。
岳炎派人选了几百个灾民,每人发一件儒衫,有岳家家丁专门组织他们每天进城,安排到各处酒楼占桌吃面条。
三天下来,张星快抓狂了。
十六楼的东家日日堵门,请张会首拿主意,这几日各楼里都是一股恶臭味道,熟悉的客人已经不再订桌,宁可多花钱去秦淮河,也不愿与一屋子的抠脚大汉为伍。
更何况,你楼里还有空桌吗?
也有提前花钱定下雅间的贵客,可他们来到楼里就立刻退出去,定金不要了,也绝不在这里吃饭。
请客和被请的都是有身份的,怎能这般丢颜面?
三天时间,十六楼总共接了三桌客人,吃到一半,还是跑了。
酒楼不能随意驱赶客人,也不能不让客人进门,都是衣食父母,若是开了驱赶客人的先例,这家酒楼饭庄就立即上了食客们的黑名单。
“岳炎,你这个小畜生!”张星恶狠狠的骂道。
邝讷不在应天城里,大家自然知道了,明月楼真正的大东家,是那个年仅十五岁、束发宸宁的英俊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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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太平桥,岳炎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心说是谁在骂我呢?本公子得罪人太多了,张星、朱达,还是张存、刑天呢?
十六楼不是定了明月楼桌子不来人吃饭吗?那本公子就给你玩一把反制,我派人去给你酒楼捧场还不成吗?
你们每日给我明月楼送来几百两银子,我每日还回去三五十两,礼尚往来,本公子是个讲究人啊!
不对,还有买衣服、买馒头、雇车和演员的辛苦费,是不是该再给明月楼的订桌涨涨价呢?岳炎心想。
没有哪个酒楼敢不接生意,除非你自己关门,否则就被岳公子吃定了。
打蛇打七寸。
在苏州,四大家族抱团对付岳炎,岳炎只收拾陆博渊一家。可南京城太大了,酒楼商会底气也太足了,只对付会首张星,恐怕还会帮张家的对手拿去会首的位置,免费帮人忙的事情岳炎是不会做的。
既然南京酒楼的龙头是十六楼,那岳公子就统统收拾了。
幸好本公子心善,有灾民帮忙,若不然上哪儿找这几百个群众演员来啊?
打商战,朱达不是对手,张星也不是,岳炎心里高兴得很,一脸臭屁的吃着齐婉儿剥开的橘子。
嗯,还是婉儿姐姐体贴,连蒙带骗的就让岳炎又收服了,每日的羹汤按时送上。
“公子,十六楼统一告示,明日起关门、内部装饰。”一个下人上前禀报。
“还真自己关门了?”岳公子含着一嘴的橘肉,一脸不理解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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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关门了,十六楼三天时间已经成了南京城的大笑话,各个圈子里传的都是酒楼里抠脚大汉的猥琐模样,和十六楼东家焦急的怒骂。
若是再不关门,十六楼的名声要臭出南京、飘遍南直隶了。
张星为首,十六楼东家签名,一封状纸送到了应天府丞李堂的手边。如今应天府尹吴雄已经不能理事了,李堂就肩负起所有重担。
前几天刚刚破获了刑天刺杀事件,李堂险些脱了层皮,如今南京十六楼联名上告明月楼欺行霸市、哄抬物价、仗势欺人。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现在李堂可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可吴雄好歹是个正三品的府尹,他都搞不定南京城的大小官贵,更何况自己这个四品的府丞!
岳炎的名字,李堂是知道的,府尹的胖少爷吴四宝多次跟他提起过,甚至说那是他的大哥。
可十六楼是从太祖年间就有的庞然大物,百余年已经发展的根深叶茂,在朝堂中多有官贵护体。
少府尹的大哥跟南京地头蛇闹将起来,自己该怎么办?
李堂心里如千百只兔子跳跃,差人们突然又送来一封应天巡抚的公文,拆开来看了,上面写着:“听闻应天府境内有恶商胡作非为,搅扰市场、欺压同行、祸乱应天商家,着应天府细细查之来报。”
署名是一个“官”字,盖着应天巡抚的印信。
李堂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场官司是万万和不得稀泥的,巡抚大人亲自过问,自己该怎么交代。
李府丞把公文看来十几遍,心说大人们就是有水平,一封信写的滴水不漏,到底谁是恶商,是在胡作非为?
官韦的信函是以公文的形式送达的,这就说明已经引起巡抚的注意、已经归入“公务”范畴,要严肃处理。而信中说得冠冕堂皇,只说有恶商却不指名道姓,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长官的意志是需要下面人猜测的,猜对了是理所当然,若是猜错了,就万劫不复了。
官巡抚想收拾的,是十六楼,还是吴少爷的大哥呢?李堂百思不得其解。
巡抚大人写了一道谜题,或许连吴雄大人都猜不透,自己一个府丞,该怎么办?
屁股坐错了位置,不遵循大人们的意思,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
……
……
朱达对邝讷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抢夺苜蓿战,他一个半吊子商人,被邝员外打得连连败退,如今大部分的苜蓿都被邝家抢了去,自己花了高价却只有邝家的一半存货量。
三人组一合计,杜成悄悄回到应天,先是去了趟应天巡抚官韦家里,又去了趟南户部右侍郎程纪府上,两位大人虽然对杜成一肚子怨气,却不得不屈从于张家滔天的权势。
官韦还好说,之前被岳炎当了一把棋子,正愤愤不平想把气发泄了,正巧十六楼状告岳炎,他只需推波助澜就能不动声色的报仇。
可户部侍郎程纪今年六十七岁,按弘治朝的用人年龄标准,正是该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若是配合着朱达杜成等人,岂不落了黑案底?
杜成气势很足,动辄提及寿宁侯、建昌候和庆云侯,程侍郎不得已屈从。
因此,第二日户部下令,粮商邝讷督办粮草不利,封了他的钱庄、粮行做抵押,限期命其完成户部任务!
催着人家买粮,却封了人家的钱庄,这是想让人完成任务吗?
邝讷还在“前线”与朱达争夺苜蓿。
可如今后院起火,邝家的资金链,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