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和花儿且吃着,陆钟被掌柜周利发叫走了,周利发问道:“这两个是谁啊?”
“给人家写状子,送的。”陆钟看着周利发笑了笑。
“还真大方。”周利发踱了踱步,又看着陆钟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在这干了。”
乡试以后就是举人了,是特权阶级了,怎么可能还做账房呢?陆钟点了点头,“干到乡试,无论成不成,我都不做了。”
周利发还真有点舍不得陆钟,工钱少,还会做假账,道:“行啊,改天我请你吃一顿,就当是把这几年少给的工钱补给你了。”
陆钟笑道:“那多谢掌柜的了,不过我有个请求,你看能不能先留这两个孩子在这里干活,有个住的地方,能吃饭就行。”
周利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行啊。”
狗儿和花儿就这么被留在了咸亨客栈内,干擦桌子和温酒的活,狗儿胆大能言,花儿羞涩可爱,客人看了也喜欢。
接待几次客人,擦了几回桌子,天也渐渐黑了。孔乙己竟然是如约而至,可就是一个人来的。
“孔乙己,今儿怎么说?”周利发两眼带笑的看着孔乙己。
孔乙己脸上是不自在,踟蹰不安又转而自得的说:“掌柜的,你别急,我也不跑,你看着就是。”
“说的也是,我就看着这丰公子来不来。”
孔乙己要了两碗茶喝,见狗儿给他端水,道:“今儿见了新人了。”
喝了一口茶,又看着狗儿,问道:“你认得字吗?”狗儿却不愿多理他,倒了茶水就拿着茶壶走了。
“可惜,可惜。”孔乙己老生常在的喝起茶来,只见三个年轻的男子来了,据是一样的八尺男儿,其中竟有陆钟的熟人。
孔乙己站了起来,向为首的男子道“存礼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那人正是丰坊,胡子眉毛都透着个性,是史书上都载着的玩世不恭之士,不想怎么和孔乙己有相识了。
丰坊微微一笑,便坐了下来,其余两人也坐了下来,孔乙己高声道:“怎么样?上菜。”
周利发立马上来,对着丰坊恭维道:“您就是丰翰林的公子吧,今天可算见了贵人了,您稍等,菜马上来。”转过身就吩咐厨子做菜了。
而陆钟正在算着亏空,那丰坊对着旁边的两人说道:“这位就是我说的孔进,退之兄。”
孔乙己只是个绰号,他叫做孔进,字退之,因为一手好字让丰坊见了,才有一番友谊。
孔乙己这才细细看了丰坊两旁的人,两位据是二十来岁,一位更与陆钟的面貌相似,都是英俊少年,孔乙己对着那人说道:“兄台,你与这店里的陆小哥相似。”
那人向柜台看来,陆钟也看向这边,互相觉得熟悉,那人站了起来:“只听说你在杭州,不想你在这里,钟弟,快来快来。”
陆钟这是想起了,这正是他生父的三儿子陆釴,日后考了探花,只可惜在大礼仪中没有站对位置,被贬黜了。
陆钟刚想开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这也奇怪,他们俩前世无怨,今生无仇,现在碰了头,怎么还有些别扭。
陆钟还是走了过去,喊了声“三哥。”
丰坊这时惊讶道:“你就是那陆神童?”
陆钟十一岁考上秀才的故事在鄞县哪里都传开了,陆釴虽说比陆钟大七岁,却也是前年才考上了秀才。
陆钟挠了挠头,陆釴道:“你信里只说你在杭州,却为何在这里做个账房,耽误了读书可如何了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出一番功名,日后如何立世?”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圣贤传经岂是为了教后人做官的,欲后学之辈做圣人耳,而做圣人就要知道,‘乾坤成列’后,这道就在百姓日用,穿衣吃饭里,我哪里是做账房,学做圣人哩。”
“少说些俏皮话,做好乡试的那三篇八股文章要紧。”陆釴看着陆钟教训道。
另一旁的那个人说道:“举之兄(陆釴的字),令弟的话颇和阳明公的学问,是一番大道理呢。”
陆钟在心里点了点头,确实,百姓日用即为道,是王守仁的弟子王艮的思想,这人难道是王守仁的弟子?
“洪甫兄,既然是阳明先生的话我也不好多说,只是科考在即,还要多看些圣人言语,正心才是。”陆釴道。
那个年轻人便是王守仁的弟子钱德洪,只是现在还不是,到正德十六年他才去拜师的。
钱德洪见了陆钟就喜欢,颇有些引为知己的意味,问道:“看过《传习录》不曾?”
对着钱德洪,说自己没读过王阳明的作品好像有些不像话,说读过,自己也没有完整看过,陆钟只好说:“读过一点。”
钱德洪问道;“只是可惜阳明先生现在正在领兵平叛,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王阳明把宁王当儿子打。宁王布局那么久,贿赂了京城那么多大官,多年呕心沥血,可是却一朝碰上了王阳明。
陆钟说道:“阳明先生天纵奇才,定然能逢凶化吉。”
这话把钱德洪从担忧中拉了回来:“说的是极,等这叛乱平定了后,我便去拜阳明公为师。”
菜也陆陆续续上了桌,西湖醋鱼,东坡焖肉,龙井虾仁,西湖糖藕,素烧鹅等等,琳琅满目。
饭桌上觥筹交错,大家已经是喝成故友,开始指点朝政,这个说三月平宁,那个说要遏制中官,这个谈要弘扬学说,那个要开万世太平,且热闹着,却听前面翠香园传来了声音,一个女子跑进咸亨客栈,翠香园的打手跟着进了客栈内。
周利发觉得不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打手还不言语,翠香园的老鸨就进来了。
老鸨说道:“周掌柜,这女的在我们那里吃白食,对不住了。”
“往日可以,今天可不行。”周利发说道。
“怎么,看上这个姑娘了?”老鸨道。
“今日南京丰翰林的公子在这里,这样,不好吧。”周利发指着丰坊处道。
那女子见周利发指的地方,便朝丰坊处跑去,刚好躲在陆钟身后。
“既然是丰翰林的公子,那我今个就算了。”老鸨转身就走了,丰坊挥手道,抵了二十两银子给老鸨:“饭钱,我就给了。”
老鸨笑着接了,却让打手日夜盯着咸亨客栈,这女的她已经看上了,好好培养定能做个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