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酒馆雅间,陆先生背对门口而坐,刚饮了几杯,秦志冠浑身酒气地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陆先生对面。他从怀中摸出那个紫盒密匣抛在桌上:“东西给你追回来了。”
陆先生将密匣拿在手中转动着盒身,脸上看不出表情。秦志冠凑上前:“答应你的事老子做到了,马森什么时候交给我?”
陆先生将密匣袖在怀里,站起身:“明天晚上在府牢前等着我,过时不候。”
秦志冠一把抓住他的长袖,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幽幽寒光:“如今你已失去马文彪的庇护,在我眼中如同蝼蚁。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陆先生抽回袖子:“定不教秦大人失望。”
“啪!”杯盏破碎之声传来,陆先生三步并做两步走向马文彪的书房,书房内马文彪气咻咻地看着联福,联福则紧抿着唇低下头,马文彪指着联福:“滚出去!”
联福低着头快步走出书房,正与陆先生撞个满怀,陆先生揉着肩膀:“这是出什么事了?”联福满脸委屈:“老爷的脾气日渐暴躁,这两天天气忽冷忽热,我怕老爷着了风寒,特意冲的姜糖水,谁知老爷嫌水烫,这便将我责骂一番。”
陆先生道:“想必是大人公务烦心,你多担待吧。”联福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去了。
陆先生走入书房,看着余怒未消的马文彪,从怀中掏出那个铁制密匣放在书案上:“大人,密匣寻到了。”
马文彪霍地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先生:“你......你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陆先生道:“锦衣卫秦志冠追捕到季迎祥,从他身上缴获的。”马文彪神情一暗,季迎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虽然此人火烧粮船,是导致青州府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但每每想起马文彪总是有一份歉意在心中,如今得知他的死讯竟有些感伤。
陆先生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回身将门带上。马文彪从情绪中走出,离开书案将书房门闩插上。回身拿起密匣,从怀中掏出钥匙插入锁眼,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密匣打开,马文彪抽出那份实录放在桌上,他的食指在密匣底部摩挲,停在一个微不可查的凸点上。食指加力,猛听得嚓的一声脆响,密匣底部弹出,露出个一寸见方的凹槽,原来这密匣竟然是有夹层的!可如今凹槽内空空如也!
马文彪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忙扶着书案,身体剧烈抖动起来,脸上惊讶的表情逐渐被惊惧取代。
青州府牢外,秦志冠隐身在小巷中,目光紧盯着远处的府牢门口,只见高大的石阶之上,在气死风灯的光亮里,几个狱卒手握钢刀在门前巡视。忽然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秦志冠迅速矮身回转,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小巷的阴影中传来陆先生的声音:“你果然是个准时的人。”
何炳天走上石阶摘下蒙面黑纱,胡牢头看着他身后四个同样黑纱蒙面的彪形大汉,笑的有些勉强:“这位官人,还是来见马少爷的?”
何炳天道:“来看你光腚媳妇的。”
胡牢头面色一僵,母狗眼转了转:“您说笑了!”
何炳天笑笑:“我就是在说笑,带我去见马森吧。”胡牢头只觉的手头一沉,手里已多了块银锭。遇见这种出手阔绰的主儿,胡牢头是不介意让对方看自己光腚媳妇的,忙谄媚地笑着当先领路将几人迎了进去。马森正倚着墙发愣,乱蓬蓬的头发与布满污垢的脸与往日光鲜的马公子天壤之别。
何炳天斜眼看着胡牢头:“你忙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胡牢头转动着母狗眼,对于这样杀气腾腾的一群人他显然是有些不放心的:“我在旁边待着,您老不需顾虑我。若是有事,小的也好及时响应。”何炳天不耐烦地飞起一脚将胡牢头踢出老远:“老子和马森说些私话,偏你在旁边碍眼。滚蛋!”
胡牢头悻悻地站起,其中一个黑衣人搂着胡牢头的肩头拍了拍:“胡老兄,咱们外面说话。”瘦小的胡牢头在他怀中犹如孩童,被硬推出去。因为马文彪的缘故,是以二人所在的牢房在最里侧,临近的牢房中没有安排其他囚犯,不虞有人窥私。何炳天四下看看:“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吧。”
一个黑衣人自怀中取出两根细小的银针,插入牢门的锁眼中活动着,他将耳朵贴附在锁头上,用心听着锁内机簧的声响,少倾黑衣人收起银针:“成了!”,双手合力轻轻掰动锁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锁头打开。何炳天从旁边接过一套黑衣进入牢房,扔给已站起身的马森道:“跟我走!”
不久后,仍是何炳天领头走出牢门,胡牢头忙不迭地凑近:“官人这便回去了?”
何炳天头也不回地道:“走了!”胡牢头着意地清点着人头,待何炳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迅速冲入牢内,只见马森侧身向里卧着,腹部随呼吸起伏,似乎是睡着了,胡牢头抹抹头上冷汗,轻舒了口气。
大同代王府的花厅之中,代王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主位,侍卫长与长史恭敬地侍立在左右,门外侍卫层层把守。代王眯着眼睛看着堂下跪倒的叶子豪、张双喜及刘一鸣,他转动着手中的碧玉扳指:“老孙有日子没来我府上喝茶了,在忙些什么?”
叶子豪忙道:“眼下便是雷霆大会,将军殚精竭虑忙转不开,倒教王爷惦记了。”
代王哼道:“边军和锦衣卫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传出去不嫌丢人吗,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叶子豪抢着道:“启禀王爷,刘一鸣这厮强掳监军冯友林,意图叛乱!”即便张双喜连打颜色,他也视而不见。
代王转向刘一鸣:“他说的是真的吗?”
刘一鸣坦然道:“王爷明鉴,标下世受皇恩,对朝廷自然忠心耿耿,叶将军所说子虚乌有。”
代王转动着眼珠,转向张双喜:“你有话说吗?”
张双喜左右看看:“想必我等与刘百户当真有些误会,既然刘百户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吧。”叶子豪急道:“姓张的,你怎么......?”
张双喜截口道:“闭嘴,难道你想让孙将军来收拾你吗?!”他刻意搬出孙将军,就是想压制住叶子豪,果然叶子豪舔舔嘴唇,不敢再说下去了。
代王冷眼旁观,半晌拍拍膝盖起身:“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给我滚蛋,少在老子面前碍眼!”刘一鸣施施然起身,叶子豪和张双喜也随着起身,向代王施礼后即向门外退去。叶子豪阴恻恻地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刘百户,我的人都在府门外等着。指望王爷救命,你想瞎了心。”
刘一鸣停下脚步瞟他一眼,嘴边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此时代王已走到刘一鸣身后,皱眉道:“赖着不走难道让本王管饭吗?”刘一鸣忽然整个人动起来,身体如鬼魅般扑向代王!代王大惊失色,急忙向后躲避。身后侍卫长长剑出鞘,一点寒星刺向刘一鸣!刘一鸣却浑然不觉,右手成勾索拿代王的咽喉,代王一脉世代镇守大同,身手自然了得。眼见避无可避,反而激起凶性,挥动如钵拳头砸向刘一鸣。叶子豪和张双喜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向刘一鸣身后扑去,一时间刘一鸣四面受敌,但他的表情很沉着,抬左臂挡住代王凶悍的拳头,右手迅捷地抓住代王的衣领。
于此同时侍卫长的剑眼见便要刺入刘一鸣的肩胛,斜刺里一人扑出,软剑如毒蛇吐信刺中侍卫长的小腹。侍卫长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薛长史。薛长史剑势未减,剑花挥洒向刘一鸣身后的叶张二人袭来。两人赤手空拳如何能够招架,但应变极快,忙就地躲避攻势,爬起身来便向门口跑去,与涌进来的侍卫擦肩而过。
薛长史将刀架在代王脖子上,刘一鸣反剪其双手,躲在他背后:“让你的侍卫出去!”
代王自出生之日起便不曾受到此般屈辱,气得三尸神暴跳,破口大骂道:“刘一鸣你这囊球,老子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侍卫手持利刃将三人团团围住,只是投鼠忌器,不敢稍有异动,唯恐伤了代王。
刘一鸣从薛长史手中接过长剑,剑刃在代王肩上拍了几下,威胁侍卫道:“向后退!”
代王气道道:“他不敢伤我,还不给我拿下!”
刘一鸣长剑一抖,呲一声轻响代王脖颈间鲜血流下,他重复道:“退出去!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代王眼中终于出现了惊惧,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竟然真的动手:“有话好商量,你们,”他指着一众不知所措的侍卫:“退出去。”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房门被薛长史关闭,代王恨恨地看着薛长史:“薛明发,我错看你了。”事到如今他如何不明白这薛长史也是锦衣卫的暗探,刘一鸣道:“若非事态紧迫,我等也不会挟持王爷。还望王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