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军又死人了。
而且死得还不少。
萧凛先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十几颗人头,手指轻轻叩打着腰间的小楼一夜听春雨,隐隐有种想要拔刀的冲动。
这些人都是青牛卫杀死的。理由是不遵军法。
萧凛先此刻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他早该想到的。
从入庄到现在,野尘军的奴隶们已经连续辛苦了快一个月!先是修营帐,又是伐木修校场,接着又是给他修号称七星绝地的七座石屋。然后又每天五公里和军训,这是这个年代的军队所不能承受的。
在营养跟不上的古代,部队冬日训练本来只有少数部队才能办到的事,便是辽国第一精锐的皮室军,也只有部分可以。
萧凛先这是习惯性地带入了后世的思维,后世的军训苦不苦?当然苦!为什么咱们的军队可以办到,一是因为有思想有纪律,二是因为现代部队的补给和营养跟得上。
饶是这样,一般部队的冬日作训的强度也不如夏日,而且也有休息的时间。
虽然萧凛先已经尽可能的让野尘军吃饱了,每餐都会有肉食,但奈何这帮奴隶身体底子太差,多有旧伤,二是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子骨尚未完全长成,连日劳作苦练下来,不少少年都已经吃不消了,不少人前些时日苦撑着完成训练的,之前受到的劳累损伤,就在今日统一爆发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被青牛卫以不合格之名淘汰了。用的就是青牛卫特有的方式。
青牛卫铁律:合格者生,淘汰者死!
共计十七人,三次无法完成训练的野尘军兵卒,被青牛卫们当场斩杀,将首级送到了萧凛先面前。
冬日的寒风凌冽,热血很快就结成了冰,面前稚嫩的面容有惊恐,有愤怒,但是更多都是麻木。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军主军纪严明,不亚于古之兵法大家。”一旁的萧文若用折扇敲击着掌心,大声赞叹道!
“军主威武!”过来缴令的青牛卫们都大声吼了出来。
台下的一众野尘军,大多嘴唇紧抿,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像极了沉默的羔羊。
青牛卫是故意的,萧凛先早就知道被人当面夺走铜牛令的青牛卫心中憋着一股气,这几日的夜里,鬿誉和茨木都不知道在夜里跟好几个青牛卫交过了手,酒吞现在都躺在床上。
不能再训练下去了!萧凛先相信,如果再让青牛卫训练下去,先不说会不会被青牛卫借口将自己手下的兵杀掉大半,光是连日以来积累的劳累和恐慌,都足以让这群少年发疯,如果有心人刺激之下,这帮少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由于古代打仗是个送死的活计,古代军队的士气都很低,如果一支军队损失超过两成,就足以引起溃逃和崩溃,再加上都是一帮心智未成熟的少年,萧凛先害怕,稍微一点动静都会引起营啸。
好在他想要打造的兵器都还没有组装完,所以这帮少年兵手里的都是木棍骨刀木盾,如果真刀真枪的话,萧凛先有些不敢想。
“所有人,都给本座停下!”萧凛先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台下大吼到。
于是众人一滞,所有人都看着他。
“让汝等冬日连续操练,耗费力气过甚,倒是本座的不是,从今日起,全军每人加肉一碗,休沐三日,如无他事,日后每操练五日便休息两日。”萧凛先很快宣布了休息的命令。
没人欢呼,没有骚动,所有人都木然地看着高台的方向,一堆人头中间,一个少年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生为野地里的尘土,他们已经习惯了接受来自他人的赐予或者惩罚,没得选也不能拒绝。
而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这个世界给他们的赐予的一部分,比起生不如死浑浑噩噩起来,滋味还很不坏。
“但是,军纪不可废!本座给汝等酒肉,让汝等这些野地里尘土吃饱,不是让汝等偷懒的,给本座拿出全部的力气来!如若不然,今日十七人,便是汝等明日!”
“解散!”说完了之后,萧凛先朝着台下大吼道。
这是他进入营地以来,第一次朝台下大吼。
“军主,这恐怕与军规不符?”说话的是一名青牛卫,铁塔一般的身材,说话瓮声瓮气的,对着萧凛先说道。
“本座行事,何曾轮到汝置喙?”萧凛先转身,毫不客气地盯着几乎高他好几个头的青牛卫。
“汝叫何名?”萧凛先手指轻叩着腰间的刀鞘,频率越来越快,哒哒作响。
“吾名角二十七,不知军主有何见教?”青牛卫之间的代号,根据职责不同,各个分部以牛身上各个部位命名,如眼部,就是负责侦查的,如嘴部,则是负责消息的散播和传播的。而角部,则是负责武斗!
“呵呵!塔不烟,去将那物取来。”萧凛先却是扭头看着塔不烟。
“诺,头上!”虽然从未经历如此阵仗,但是塔不烟还是拥有契丹女人的粗大神经。很快便退了下去,从头上交代的地方取出一物,当然,死脑筋的她也牢记着自家头上的教诲,用手绢隔着将此物取出,然后将手绢深埋。
一刻钟之后,塔不烟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高台上。托盘上是以一个布包。
“打开它!”萧凛先示意角二十七打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诺!”带着轻蔑和谨慎神态,角二十七打开了层层叠叠的包着的布条,下一刻,他的眼神收缩了。
躺在布包里面的,是一块青铜雕琢的令牌,整个令牌呈奔牛装,筋肉虬结,仰头向天,似乎在拱卫着什么。
铜牛令!
“好个牢记军纪的好汉子!拿起它,汝便是园中青牛卫的话事人了,关于此物的作用,想必汝比本座更清楚!”
噌——雪白的刀光闪过,萧凛先拔出了自己的小楼一夜听春雨,轻轻地削着指甲。
一片静默!
此刻台下的野尘军已经回到营帐,整个校场上,只有高台上才有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除了萧凛先之外。
“这——”梦寐以求的铜牛令就在眼前,角二十七嘴角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喉结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出来。
本来让他们归于萧文若一个貌似文弱书生又是空降的书手领导,已经让这帮经历了黑暗中血与火考验的青牛卫有些不爽了,再加上又被一个孩童大摇大摆地夺走了铜牛令,让青牛卫颜面扫地。一干青牛卫早就对这位书手大人有些不满了。现在铜牛令摆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说没有想法那是假的。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更何况,摆在他面前还是权力。
角二十七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鼻子间呼出的白气也变得更加粗长,好似牤牛呼气一般。
“拿着罢,本座倒是想看看,汝可有这份才具和器量。”明明萧凛先比他矮,但是角二十七有种错觉,好似对方从高高在上俯视他一般。
这九尾狐,惯会蛊惑人心,某绝不会上了他的当!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是他的手仿佛着了魔一样,慢慢伸向盘中的铜牛令,终于将其拿了起来。
于是他笑了起来。
以为此举便可挑拨我等,九尾狐,汝还是太嫩了些。这点算计,不足以让我跟名为蜚的凶人对上啊。
想起萧文若之前的记录,角二十七突然浑身一激灵,想起了萧文若在青牛卫中的外号,于是他接过手中的铜牛令,紧走几步,然后来到萧文若面前,屈膝捶胸行礼,然后双手将手中的铜牛令递上。
“回禀书手,角二十七已将铜牛令寻回,特请查验!”角二十七高声喊着,他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看到萧文若的笑意和萧凛先惊愕的神情了。
这等拙劣的间术,自己怎么会上当。
“很好,很好!”萧文若的声音如从三月淙淙的春水,“恭喜角统领,青牛卫书手萧文若,见过角统领!”
他竟然没有接!
而且,萧文若反而一脸微笑地承认了角二十七的地位。
众皆哗然。
咝——萧凛先轻呼一声,方才萧文若的行为让他有些吃惊,失手之下,锋利的弯刀将手指的皮肉,都划下去薄薄一片。
一股铁锈味立刻冒了出来。
“呵呵。”看到萧凛先的样子,萧文若折扇轻摇,朗声说道。“撒老昨日特意对文若言讲,手持铜牛令者,则为园中青牛卫之主,文若一刻不敢忘焉!汝等,还不拜见角统领?”
“见过统领!”剩余的几名青牛卫一起下拜。
“这这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这几位青牛卫都懵了,现在听到高自己半级的书手一说,也就习惯性的向角二十七行礼,弄得角二十七有些手足无措。
“角统领放心,铜牛令在汝手,吾等唯角统领马首是瞻。”萧文若柔声说道,剩下的几人也各自表了态。
于是,圆月山庄青牛卫的新话事人,便这样诞生了。
“昨日文若偶感风寒,就先告辞了。”萧文若一脸悻悻的样子,拱手作别。
“文若兄慢走。”在场的众人,只有萧凛先对其作别,于是,众人就看着神情有些萧索的萧文若走下了高台,独自回到自己的营帐。
“好像一只犬哎。”萧凛先大笑,指着萧文若孤独的背影说着。
在场的众位青牛卫,没有一个人理他,个个神情凝重。很快,在角二十七的带领下,青牛卫们纷纷与其作别。
只留下萧凛先一人站在台上,独自对着一堆人头。
“谢过凛先弟。”此刻已经在营帐中的萧文若,对着高台的方向遥遥一揖,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一如他杀人前一样。
“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到底有多少恶意凝结,等待着血的浇灌,开出绚目、可怕的恶之花呢?”
弯刀入鞘,萧凛先一脚踢飞了面前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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