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郎君,且坐稳了。”对面的矮几上,刚刚做完一套完美饮茶礼仪的撒老,放下了茶壶,看也不看对面浑身颤抖的萧凛先。
“撒老容禀——”萧凛先正待开口,立刻被撒老的出手如电给打断了。
他又被点住了!而且这次的酸痛,远胜于方才,更加折磨人的是,自己浑身上下都没法动,只能硬生生忍着。
虽然萧凛先不能说话,但是不妨碍他用一种极为哀怨和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老人。
“先郎君果然悟性极高,才短短两日,便学会控制眼神,老仆为先郎君贺。”对面的老者以一个完美的教学姿势斟了一杯茶,带着欣赏的神情,看着萧凛先表演。
于是萧凛先对他怒目而视。
“先郎君,还是早些学完礼仪为好,莫要淘气。”撒老看着萧凛先眼中的愤怒,面色愈发平和。
萧凛先死死地盯着撒老,突然以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好似发现了什么。
对面的老者见状,以为萧凛先终于明白了,这才缓缓开口。
“老仆亦知先郎君今日身子不爽利,但老仆所接之命,乃是在五日内让先郎君粗通礼仪,否则主人便重惩老仆,老仆年老体弱,受不得重惩,望先郎君怜惜老仆,切莫再胡闹了。”
撒老此刻的表情、作态,真的好似一个害怕主人惩罚而求小主人不要胡闹的老仆一般,见到萧凛先眼神恢复平静,这才站起身来,随即在萧凛先的前胸和后背拍了两拍,萧凛先这才可以动了。
于是教学继续。
除了中午吃饭休息,一直到日落时分,萧凛先的身体再也没有颤抖过,今日的各种繁琐礼节,再也没有错过一次。
“先郎君果然聪慧,今日便到此罢,请容老仆先行告退。”今日课程结束比前两日早,撒老行了个礼便要告退。
“撒老,小子有笔交易,可否拨冗一听。”萧凛先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撒老行了一个标准的士子礼。
“哦?先郎君乃是贵人,老仆不过一无能老朽尔,何德何能与先郎君交易。”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撒老仍然以老仆自居,语气如常地往外走。
他早就看出萧凛先有话要说,只是惊异于他竟然忍到了现在。
于是他继续往外走。
“不知撒老之性命,可抵得上撒老为小子出手三次否?”萧凛先坐在上首,仿佛真的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士子吩咐自家老仆一般。
老人继续往外走,每一步的迈出的距离几乎相同,精确得好似尺子量过。
“浑身头晕,头疼,时常感觉无力,时常口渴,牙龈烂怀,出血,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关键的关键,眼中有一条明显的红丝……中毒已深,若不救治,时日无多尔。”萧凛先对着那个背影,轻声说道。
虽然萧凛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他敢肯定,这位神秘可怕的老人,绝对能够听到。
事实上,还没有等萧凛先说完,眼前便一花,老人已经站到萧凛先身边,阴恻恻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先郎君,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
“撒老若是不信,自行回转便是。”萧凛先露出一个标准的,士子式的笑容。正是这位老人前两天教他的。
事实上,他和老人都知道,刚刚说的都是废话。
如果他真心让老人回去,就不会出言相试。
如果老人半点都不相信,也不会回来的。
“撒老体格强健,中毒尚浅,但是跟汝有同样症状之人,若是无撒老之体质,怕是时日无多。”
“汝知道什么?”老者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汝可知,天下能瞒过老者下毒者,怕是不超过一掌之数,汝可知道此几人在何处?”
“小子无知,还望撒老告知?”
“除了南朝皇宫有一人,西夏有一人以外,其余两人,先郎君怕是不想知晓。”
“呵呵。”萧凛先抬眼看他,“即然撒老自信如此,那之前算是小子年幼妄言,还请撒老恕罪,恕小子不远送。”
嘿嘿嘿嘿,撒老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气氛变得肃杀气起来
“先郎君是个聪明人,当真以为老仆没有手段让郎君开口?”
“当然,小子毫不怀疑,撒老有多种方式让小子开口,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小子消失,但是撒老要处理这些手尾,怕是也要花些功夫罢,何不听听小子的条件,比起处理这些手尾来,对于撒老来说,怕是更加容易些。何必舍易求难呢?更何况,小子也姓萧。”萧凛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语言。
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图穷匕见,双方都撕下那层温情脉脉地面纱。
“好个聪明的先郎君,这上京城中,怕是有不少人看走眼了。“老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不过——除了主人之外,整个天下,怕是没有几人可以让老仆帮其出手三次。”撒老心中暗自惊异。
这个上一狐怕是大致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光凭这点,就比上京城大多数少年都要强上不少,比不少成人都强上几分。
关于撒老的身份,萧凛先还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既精通微表情,又精通让人痛苦的手段,这尼玛不是天生就是个刑侦拷问的高手吗?
武功极高,精通礼仪,身份惊人,又以老仆的身份自居,萧凛先如果再猜不到,那就白瞎了他看了那么多关于锦衣卫的电影了。
这尼玛不就是传说中的在从事特务工作的人吗?此时的宋朝有皇城司,作为事事向宋朝看齐的同等大国,萧凛先不信,辽国会没有这方面的组织?
这种组织一般只忠于皇帝一人,通常以皇家鹰犬自称,所以他自称老仆,怕正是是源自如此。自己可是后族子弟,他称自己为先郎君,也有点类似亲戚家中的仆人对自己的称呼。
这么想来的话,那位能够深得皇后信任,教耶律浚念书的萧总管,怕也知道这个组织,而且还关系还不浅。
毕竟此刻皇太叔耶律重元在一旁虎视眈眈,作为唯一皇长子的耶律浚,萧观音会不紧张,那真是骗鬼。
所以耶律浚的身边,绝对有几个她绝对信得过的人照看,而同为萧姓的萧总管,怕就是这几个人之一,而撒老估计也是这个组织派来的,教授他礼仪的同时,也有考察自己的意味。
毕竟自己刻意接近讨好耶律浚这件事,在这帮明眼人眼里,几乎很明显了。
所以,不管萧总管是不是这个组织的人,不管撒老是萧总管派来的还是萧观音派来的,反正撒老十有八九是辽国锦衣卫的人就是了。
想必自家的父亲萧图乞也是认出了撒老,所以才让自家的侍卫仆人远远离开,白日里他自己都不敢过来。
若不是昨晚你对我的那顿毒打,我还不确定呢。萧凛先看着自家父母小院的方向,眼神逐渐冰冷,充满了不屑。
“小子也知道撒老身份怕是极高,不会轻易许诺,既然如此,不如改为答应小子三个条件如何?”
“讲。”听到这里,撒老心中竟然有了几分警惕的感觉,这个小子不会是早就算好了吧。
三个条件与出手三次比起来,虽然听着差别不大,但是实际上,前者的限制比后者大多了。
如果是交易条件,那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出手三次,这个就像是郭襄小姐姐和神雕侠的三枚金针,张无忌和赵敏的三个要求一样,如果对方诚心坑你,基本上很难完成。
打个比方,万一萧凛先让撒老出手刺杀耶律重元怎么办,不是铁定让他去死?虽然撒老对自己的本事和在上京的势力很自信,但是为了一个承诺就跟皇太叔一系全面开战,便是当今大辽皇帝,也不敢轻易下令。
此子一开始说出手三次,怕也是虚言,此子怕是早就打算好提三个条件罢。通过读萧凛先的微表情,撒老心中越发笃定,于是他示意萧凛先先说条件。
“其一,昨日与汝父一起饮酒,污蔑小子那几人,还望撒老帮忙查出后,略微惩戒一番,这尺度嘛,便以半月不能下床便好。顺便帮小子带句话过去,孩童之辈嬉戏,大人何必插手?此事之于萧老,应该不难罢。”
“倒是不难。”老人点点头,心中对于萧凛先的评价,降低了不少。
“其二,吾要学那点穴之术。”
“亦无不可。”老人面无表情。
“其三,吾要黄金百两,除了汝跟吾,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此事易尔。”老人几乎都要摇头了。
而他心里对于萧凛先的评价,比之方才,不知降低了多少。
“此三事,老仆皆可办到,但老仆要看先郎君所谓的交易之物事,价值如何?”老人又恢复了仆人的姿态,恭恭敬敬地说。
“还请撒老附耳过来。”萧凛先笑着说道。
“此地并无他人,先郎君直说便是。”
“阴私之事,岂可光明正大说出口乎?小子可是士子呢。”萧凛先笑着说道。
那你刚刚那些要求的时候为何这么坦然,士子的好的你没有学到,这道貌岸然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见到萧凛先一副老子就是想要cos阴谋家密室商谈的模样,撒老无法,明知道这小子就为了过一下戏瘾,还是只得附耳过去,心中对于萧凛先评价更低了。
闻着撒老身上那股令人生厌的腐朽老人味,萧凛先低低开口道。
“撒老身中之毒,并非他人所下,乃是撒老自己送入口中,撒老这几日所食之丹药,乃是剧毒之物!初服之,让人热血上涌,浑身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但是乃虎狼之药且带慢性剧毒,随着那丹药越服越多,便会出现上述之症,撒老若是不信,可用丹药喂食鸡鸭牛羊,或是多拿几颗,以死囚相试尔,若是侥幸真如小子所言,撒老先查清献药之人是否可靠之后,你我再提交易之事罢。若是无事,则当小子从来没说过。”
说罢,萧凛先恢复了正襟危坐,且面露儒雅微笑,唇红齿白,看着竟然有了几分士子风流的味道。
玻璃蒸馏酒炸药没做就算了,但揭穿丹药毒性这个穿越者的传统艺能,自己要事再错过,就真给穿越众丢脸了。
“谢先郎君告知,老仆便先告退了。”撒老依然风仪如故,行礼之后缓缓告退。
但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脚步明显有了变化,脚步间的距离,虽然精确如故,但是步子之间的距离,明显地变大了,离开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萧凛先发觉了撒老的变化,脸上露出了龇牙咧嘴的笑容。
终于弄完了,跪坐了一天的萧凛先,此刻挣扎着站起来,几乎是用爬的,把自己扔到了软绵绵的床榻上。
褪下袖子,看着胳膊上的青紫和血痕,浑身疼痛的他,眼神冷得像冰。
“看来有些土著,真是没有那什么数呢,本来想要猥琐发育苟一波,顺便送你一场富贵,但是你非不要,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萧图乞——
望向萧府的主院,萧凛先心中好似业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