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四】
解淳见杨凤与自己不过萍水之交,之前奉送考蓝等物品,现在又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连忙开口解释:‘‘我的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杨小姐,我只是乍一见到你换穿女装,起初还以为是杨兄的妹妹,没想到杨小姐是女扮男装,是以有些惊艳诧异,以至于有些失礼之举。’’
杨凤听了才略放下心来,有些娇羞的询问解淳:‘‘子厚兄,我叫作杨凤不假,却是凤凰的风,而不是山峰的峰。子厚也觉得我穿女装好看吗?我长期跟随父亲出门经商,为了出门行动方便,大多都是以男装示人,现今与子厚只是以文论友,谈论书画技法,唱和诗词之道,根本就不涉及俗物之事,再以俗装与子厚相见,风感到是对子厚的不尊重,有些不太妥当,才改穿女装与君相见。’’
解淳微微一愣怔,感到有些惊讶,从心中感觉到杨凤话中有话,但始终猜想不出其中的奥秘,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回应:‘‘噢,淳失礼了,忘了回应杨小姐的问话。也许表弟他们觉得淳下午时分才出场,就没有安排人在此处等候,淳一连九天未曾洗漱,身上气味难闻,怕熏着杨小姐,咱们以后再叙谈吧。’’
杨凤一听小屁孩挺讲究礼仪,却对她以真面目相见,未作出任何反应,心中也摸不透解淳的真实用意,便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叫车夫把解淳的考蓝放在马车上,两个人一个乘坐在马车上,一个在地上步行,交谈着考场话题,慢条斯理地往解淳居住的小院走去。
等解和在院子里听到有人敲门,就急忙跑过来打开院门,却看见解淳站在院门外,旁边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放着解淳的考篮,却看不到车主人的面貌,原来杨凤早已躲在马车内不再露面,解淳虽然不理解她的用意,但现在他又累又困乏不堪,也懒得去问询了解具体原因。
解和看见小叔回来,微微一愕后惊喜的喊道:‘‘小叔,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人家不是说要到黄昏时分,两根蜡烛用完后,才收卷放人吗?你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解淳本来就又累又乏,现在又听他这般啰嗦不休,直气得不顾及礼节大声喊道:‘‘总共五道策论题文章,你叫我写到天色黄昏,你杀了我吧?也不知道这考官怎么回事?这才总共十几篇文章,考个三五天不就得了,非要在贡院中待九天八夜,可把我熬坏了,和儿快去烧热水,我要洗澡睡觉。’’
解和见一向和善的小叔发火,知道乡试九天八夜的非人折磨,已经磨损去小叔的耐心,这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之事,便高声应和一声,急急忙忙跑去给解淳烧热水,解珍解宝二人也跑出来,一个把考篮搬进院内,一个急忙来搀扶解淳,杨凤见状也乘机提出告辞。
杨凤自从见到解淳,和他有过几次交谈了解后,被解淳的满腹才学所折服,不由自主的对这个明显比她小五六岁的少年心生爱慕之情,这才不顾世俗规矩,改穿女装前来相见,解淳刚开始对她的容貌迷恋欣赏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既感到羞臊又十分得意,只是惧于礼节和解淳的暧昧举动,让她没有勇气多与解淳交流,于是便匆匆告辞归去,一路上还自怨自艾。
解淳洗完澡后又大睡一场,第二天叫上解宝和解和叔侄俩继续进山游玩,兴致来了便画张书画自得其乐,每日流连山水之间乐不思返,解宝叔侄俩在此处居住日久,可看不出有任何山间美景和山水之乐,但看见解淳喜好游玩,便陪在他身边保护,有时也猎杀些野味,犒赏三人的肚腹,三个人倒也觉得逍遥自在,与此处闲逛游览流连忘返。
三场考完士子们清闲起来,却忙坏了众位阅卷官们,其实在第二场考完后,第一场的试卷都已经誊写完毕,对读官对读完毕,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处,就转交到主考官王鏊手中,士子们能否成为举人,就全在王鏊和众考官们一语而决。
王鏊看着同考官和阅卷官们,郑重的叮嘱他们:‘‘今日尔等阅卷,当秉持公平之心,不以自己的喜好爱乐,取舍考生们的试卷,而是以文采高低而决之。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开始阅卷进行筛选吧。’’
同考官们和阅卷官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一个个恭敬地躬身行礼称‘是’,然后各自领了试卷回房间阅读筛选,第二三场不过是走个过场,首场的七篇文章才是重中之重。
当阅卷官程采看到第二篇【论语述而篇】制艺时,不禁拍案大声叫好,此文的破题为:‘圣人行藏之宜,佚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此文的承题是:‘盖圣人之行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此文的起讲为:‘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似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
最后的束股为:‘有是夫,唯我与而世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自解也。’
看到此处程采双目放光,又耐心将这张试卷后面的几篇文章,一一看完后,发现称得上是篇篇珠玑,他再也忍耐不住,拿起此人的文章向房官处走去。一进门见过礼后,他就郑重其事的施礼大呼:‘‘房官大人,我要荐卷。’’
房官接了程采手中荐举过来的试卷,仔细观看了一遍后,也是赞不绝口,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交给身边的书吏,还特意叮嘱道:‘‘把这份试卷送到副主考官处,这是本房的第一份荐举试卷。’’如果不出意外之事,这份试卷已经是十拿九稳,顺利通过乡试,它的主人也能够成为大明朝廷的一名举人。
不久后这份试卷递送到副主考官房间内,副主考官在大约一天后,才看到此篇文章,细细观看后又斟酌一番,才拿起毛笔郑重写下评语:‘此学子文章皆佳,当冠与房。’写完后递给身边书吏,吩咐道:‘‘送去王总裁处,这是本官的荐举文章,切勿耽搁。’’
王鏊大约在两天后才看到这篇文章,他仔细斟酌一番后,也用笔画了一个圆圈,并在试卷上写道:‘篇篇珠玑,可圈可点。’待第二场第三场的试卷,都一起递呈到王鏊的书案上时,王鏊仔细把三场的全部文章研读一遍后,不禁赞叹:‘‘此学子大才矣,我当录用之。’’
等经过几天忙碌后,王鏊等众考官将正副榜名单敲定后,王鏊按照惯例又进行搜遗,这位幸运儿便成为副榜的最后一名,虽然是副榜举人,不能参加第二年举行的‘春闱’,也就是大比之年的会试和殿试,但能进入国子监内读书,被世人称为‘监举’,若是参加下一届乡试,还有直接参加的权利,不用再去考科试,举人的一切优惠政策,副榜举人也都有,只不过要去做官倒不好安排,类似于现在的荣誉奖之类。
接着便是选本届的乡试五魁,也就是五经的第一名,参加乡试的秀才不用五经都精通,只须主修一经即可,每个经房的第一名,便是传说中的‘五经魁’,第六名才是正榜的魁首,称为‘乡试亚魁’。等选定乡试解元是【尚书】经房的魁首后,众位考官便打开试卷弥封,看到试卷主人的名字后,大多数考官都对此人感到陌生,独有一位考官向王鏊施礼说道:‘‘如此看来,王大人也要照例施行了。’’
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贡院外面人山人海,热热闹闹喧嚷不休,大部分的参考生员都集中在贡院外面,再加上他们的书童奴仆,以及闻讯来看热闹的人潮,在贡院照壁外面挤的满满登登,等候着三年一次的乡试放榜盛事的到来。
赴试的生员们有的翘手以待,有的故作放松,有的强装镇定,和旁边的人大声谈笑,但他们的腿脚都有些哆里哆嗦,嘴角也抽搐不止,眼睛四下飘移不定,明显都是心中十分患得患失,对即将到来的放榜充满期待和一丝恐惧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