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用的琴，岂是凡物。

　　没过多久，朱厚照便兴冲冲地把自己的琴搬了过来，身后刘瑾一脸后怕地跟在后面，生怕朱厚照会摔倒，直到朱厚照把琴递到了付长安的手里，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拿琴的拿琴，抬案的抬案，不大会的功夫，甲板上便把一切摆好，五个人坐成一排，各怀各自的心思看着付长安，等着他在弟子面前露一手。

　　好琴师看到好琴，就像将军看到宝马一般，付长安的手掌慢慢从琴身上划过，静静地感受着琴身隐隐发出的韵动，一道明亮的月光照了下来，宛如天上的神仙。

　　“三丝，先生在干什么呢？”柳成性子急，有些急不可耐了。

　　虽说学过琴，可是朱厚照对琴并不是很上心，自己又不想在柳成面前露了怯，眼珠一转，轻声道：“你知道什么，这叫人琴合一，已经达到琴法自然的境界，所谓曲与琴合，琴与指合，指与……”

　　背到这里，朱厚照突然背不下去了，当时先生教自己的时候，自己就没怎么上心，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只能是猛地一刹车：“算了算了，跟你说那么多也没用，你听着就是。”

　　“哦。”柳成的确被他说得迷迷糊糊，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琵琶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四周旷野一片寂静，唯有风吹过河水时微微流淌的声音，就在这时，付长安的手终于动了。

　　在朱厚照的印象中，琴曲应该是那种空灵的，应该像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神秘，又像磅礴的气势那般的磅礴气势，可是付长安弹的琴却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如果说，非要让自己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豪放，如同喝了好几坛酒一样，手法看似错乱，琴音却乱中有序，听到时让自己也如喝醉一般，有种起来跳舞的冲动。

　　就在前面的那艘船上，已经收了琵琶的女子刚站起身想要回房间，付长安的琴声便突然而至，听到开始，还以为是哪位孟浪子在乱弹一气，只是听着听着，自己却轻轻‘咦’了声。

　　“公主，天晚了，咱们还是……”

　　身边的侍女催促了一声，那位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却突然伸出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声，接着慢慢坐了回去。

　　侍女不敢再言，只能是乖乖退到一边，陪着公主慢慢地欣赏着。

　　又过了一会，付长安的曲子终于到了结尾，曲音结束时，朱厚照慢慢站了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付长安，喃喃道：“夫子果然是夫子，怪不得能当上状元，这等琴艺，就连宫中的琴师都比不上。”

　　“切，难道你听过宫中琴师弹琴不成？”身后的柳成撇了撇嘴，一脸的鄙视。

　　“我怎么没听过。”朱厚照一瞪眼，刚想说自己还跟人家学过琴呢，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到嘴边的话连忙咽了回去，正不知所措之时，空气中突然又响起一丝琵琶的声音。

　　就像是回应付长安的琴声一样，如今的琵琶声也一改刚刚的悠远声，而变得欢快起来。

　　听着听着，朱厚照也似乎听出了什么，不由张大嘴巴惊讶道：“夫子，这不是你刚刚的曲调吗？”

　　朱厚照果然没有听错，付长安从琵琶声响起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听出来，这琵琶声根本就是在复制自己刚刚的旋律，或许是因为只听一遍的缘故，对方并没有完全记下来，听着虽然好听，可是落在自己这种内行人的耳中，还是稍稍显得有些稚嫩。

　　很快，琵琶的声音静了下去，朱厚照等人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感一样，给付长安加油道：“先生，该你了，咱们总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对，先生弹一首更难的。”

　　付长安想了想，双手重新抚上了瑶琴，而这一次，自己要弹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曲子，也是自己教会穆青虹的那一首《春江花月夜》。

　　此时虽然不是在江水中，身边也没有花灯相伴，但是当付长安弹起这首曲子的时候，任何人都能从曲子中感受到那种欢快跳跃之情，琴声传进前面的画舫中，那公主却是眉头轻皱，奇道：“玉儿，这是什么曲，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身边的丫鬟也是摇了摇头：“不瞒公主，婢子也没听过。”

　　“原来还有我没听过的曲子。”琴声已经结束，但公主却迟迟没有拿起琵琶，顿了顿，吩咐道：“玉儿你去看看后船弹琴之人是谁，先不要惊扰到他，回来告诉我即可。”

　　“好的，公主。”

　　玉儿应了一声，小心地出了舱，然后爬到了画舫的最顶端往下望去，只见后船甲板之上或站或坐有七、八个人，那坐着的人自己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其中有一个人自己还是认了出来，连忙回到舱中，惊讶道：“公主，那弹琴的婢子没认出来，不过婢子看到太子居然在后面。”

　　“厚照？他不是有事没来吗？”公主有些惊讶，临出城的时候，自己还问皇兄一句，当时皇兄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他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在后船之上，难道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成？

　　想到这，公主也有些坐不住，干脆领着玉儿出了舱，再来到画舫顶层的时候，却见后船的甲板上早已经空无一人，不光是那弹琴之人，就连朱厚照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玉儿一见顿时一慌，连忙解释道：“公主你听婢子解释，刚才出来的时候，那里的确是有好几个人的。”

　　那公主轻轻一笑：“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不过厚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真是让本宫十分好奇，没关系，离凤阳还有几天的路程，总会搞得清楚。”

　　之所以从京师到凤阳需要走好几天的水路，并不是因为船行的速度慢，而是因为落过各州各县的时候，总会有官员要面圣，先前朱祐樘虽然已经明令沿途各县不准铺张浪费，可是又架不住人家空手拜见，于是还没走多远，船队又再次停了下来。

　　嘴里实在是有些发苦，于是付长安便让刘瑾下船买些生肉竹签，自己在岸边找了块空地，准备生火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