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血烫嘴
“陈奎之死了。”
这是秦峰带给他的消息。
秦峰只是个什长,但在内部,却几乎是王英的副手,替王英料理内外,很受器重,因为他够聪明。
当他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发现,王英,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不过,对王英不感到意外这件事,秦峰也不觉得意外。
因为王英一直如此,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任世道沧海桑田,他都是一副及无欢喜亦无忧的样子。
好像再没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出现情绪的波动,也没有什么会让这个男人惊慌。
“我知道了。”王英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他甚至连信都没看。
“大人,信······”
“通知兄弟们,收拾好。”王英关上了门,在关门前,一道声音透过门缝轻轻飘了出来,“风口来了。”
秦峰站在门口,将信拆开来,里面的内容,并不是陈奎之的死讯,死讯,是通过他人口述的。
这封信,他也是现在才拆开,因为他觉得是时候的。
信上,显然是一道集兵通知。
因为大明派出的参与墨西哥联合国进行洽谈的队伍,被伏击了,死伤殆尽。
墨西哥联合国的做法,激怒了大明,因此,战事,将起。
秦峰站在门口,心跳加快,双目中的尊敬更浓。
他恭敬的对着门板施了一礼,随后快步跑到楼上,敲响战鼓,发起了集合诏令。
鼓声,从西城门传到南城门,又从南城门传到东城门,北城门响应,城内响应,城外也响应。
鼓声,练成一片。
所有听到这个鼓声的人都明白了一个讯息。
战事,将起。
但所有人都没有感到恐惧,反而露出了笑容,你能从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中读到一种期待。
所有兵将,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整装着甲,蓄势待发。
不多时。
王英从房内走了出来,他已穿好了铠甲,一身玄色钢甲。
当他走出来,透过城门楼往下看,漆黑的甲胄方阵已经整齐排开。
“王校尉麾下什长齐三,携二十丁前来领命!”
“王校尉麾下什长秦峰,携二十丁前来领命!”
“王晓辉麾下什长裴元,携二十丁前来领命!”
“王校尉麾下什长······”
十名什长,两百力士,共计两百一十人,面向城门楼单膝下跪。动作,整齐划一。
王英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那些兵将眼中的热切,他知道,这些人,在等他的话。
他走上前,气沉丹田,声音沉稳有力,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十一年前,天启元年,大明建立。十年前,我作为一名力士从军,参与东征。东征一途,过于平顺,还未曾体会战争的滋味,便结束了。那一战,我大明,国土扩张数十倍,已不弱东方故国。十年来,大明逢战事,我们,一直在等,结果却等到了一个敌国投降归顺的消息。这不痛快。
“但现在,我们又等到了一个敌国投降是假,顽抗是真的可笑消息。这,更不痛快。”
王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这是在挑战我大明的威严。我大明威严,不容侵犯,我大明军威,不容挑衅。这十年,我们都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风口来了。此战后,诸位便可战功高筑,此战,封侯拜相,在此一举。”他拱起手,“诸位,请随我一起,灭国!”
······
战事将其,全国各地都动员起来了。
当兵的开始集合兵力,各部人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已经在承平时期磨砺了十年,现在,是时候让宝剑出鞘,是时候,以战功堆砌自己的荣耀。
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这十年,墨西哥解体为墨西哥联盟等诸多势力,这一切,只因为当初大明的一个没打完的仗。
他们一直在等,等着墨西哥人骨头硬起来,可等来的却是一个服软的消息,他们很失望。
现在,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有一句话,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只要有战争,不论胜利还是失败,老百姓的日子都会更加艰难。因为要抓劳力,要征兵饷。战时,上峰给你定了指标,你不论如何都得达到,不管是去抓去抢,但凡达不到,但凡误了时间,就是一个死。
所以,百姓最怕的,就是打仗,因为那代表着,他们家要死人了。
刘邦当泗水亭长的时候就面临过这种事,村子里的男丁已经征无可征,但上峰的指标却不断增加。赶上大雨,误了时间,无奈只能造反。
陈胜吴广起义,亦是如此。
木兰辞中亦有记载这征兵之事的残酷。
有些地方,管当兵,叫捐丁。
捐出去的,哪还有拿回来的道理,多半就交代了。
即便是过去几百年的大明王朝,各地起义也是不断,因为大明,实在是太穷了。
但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当兵,却是多少有志青年所向往的发展方向。
全国上下,甚至都是一副闻战则喜的状态。
这是只有真正的盛世才能展现出来的。
······
金安郡,乃边关偏远地域,就是边关军都距离这里很远,算是真正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一支兵马,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穿着墨西哥人的衣着,蒙着脸,露在外面的眼睛中,有一股兴奋。
不久前,他们接到命令,在两国面会前,截杀一支队伍,因为那支队伍叛变了。
他们不知道队伍里都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命令是这样的,他们就做了。
他们只有一百多人,却要杀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且不允许有人生还。
这是个很大的挑战。
不过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所以,他们去了。
给他们下达命令的人,说任务完成后,会在大明的地域内,给他们一块地。
这是他们想要的。
但想拿到这些,显然不容易。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大明国的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
或许是上天眷顾,在他们动手之前,那支队伍好像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一个个全都昏睡了过去,而且睡的很沉。
当他们冲到对方阵营中时,对方都没有醒来。
当他们把刀子扎进那些人的心窝里,甚至割下那些人的脑袋的时候,多数人都没有反应,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临死前看了他们一眼,也仅此而已。
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的抵抗,他们没有任何伤亡。
这是一次大军功,足够他们拿到大明的户籍,且过的很滋润。
就像发布命令的人说的那样,他们会得到一块地。
他们甚至幻想着,在那块地上,建造自己的庄园,开垦自家的农田。
他们将远离那个充满贫穷与饥饿的地方,来到一座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乐园。
那是一块净土,他们,将踏上这块净土,成为这座净土上,神国的子民。
他们用带着浓重地域口音的土语交谈着,里面偶尔会混杂一些语调奇怪的英文或西班牙文。
因为和那两个自称为自部落帝国的人接触的太久了,他们的语言也发生了变化。
他们看起来很疲惫,因为在做了那件事之后,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一百多公里。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他们很疲惫。
但他们的眼睛里,有光。
这里是一片荒芜。
但他们似乎已经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看到了那座建在云端的光明神国。
建在云端的光明神国,那是他们对这个国度的描述。
这令他们神往。
“再加把劲儿,别落下,天黑前,我们应该就可以到达大明的边关。”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高兴的回头给他的伙伴们打气。
这似乎很有用,听到他的鼓舞,许多人都额外涌出了一部分力气。
“哈哈,听说大明有最干净清澈的水来洗涤身体,他们还用比女人奶水还香的东西来洗澡,让男人也可以比女人还香。”
“我知道,他们管那个叫香蕉。”
“屁,是香皂。在咱们这儿,只有大人们才能用得起。”
“可在大明国,人人都用得起。”
说道此处,他们看着天上,仿佛已经看到了建在云端的一座梦幻之城,眼中透露出神往的色彩。
“听说,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洗衣服,只需要往一个神器中一放,就可以自己出水,自己洗,而且比手洗的更干净。”
“天啊,这真是神迹啊。”
“我也听说,他们不需要打水,只需按一下什么东西,就会有水出来。而且他们可以不用木柴就升火,也只需要按一下。”
“那是神的力量吗?”
“所以,这才是神国啊。”领头那人一脸的期待,“而现在,我们正要踏足这座神国,我们,将生活在这片神国。”
“好!”众人发出愉悦的呼喊。
忽然,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说:“既然这是一座所有人都向往的神国,那为什么会有人叛逃呢?”
这句话,令气氛沉闷了能有十分钟。
直到有人想到了一个答案:“那是被神驱逐的贪婪的人,他们不配生活在神国。这是大明国赐给我们的机会,我们亲手杀死了那些贪婪的人,所以得到了在神国生活的机会。”
这个宗教式的解答,似乎得到了众人的接纳。
或许,他们也需要一个能安抚他们的答案,只要出现,他们便愿意接受。
“赞美神国!赞美大明!”
“赞美神国!赞美大明!”
“赞美神国!赞美大明!”
众人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交叉,将手轻放在双肩上。
这是自西方传来的宗教习惯,表达对神的敬爱。
忽然,马蹄阵阵,一片黑甲骑兵自远方飞奔而来。
“那是大明的神兵!”
有人指着远方的黑甲铁骑呼喊,却被身旁的同伴打了手,训斥他不该手指神兵,这是对神兵的不敬。
不多时,一行只有二十人规模的黑甲铁骑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跪拜,领头的爬到近前,在马前跪伏,他摘下自己的面罩,以真面目示人,表示诚恳。
“伟大的神兵大人,我们前来相应神国的召唤!”他高举双手,仿佛在接受天上降下的光。
一行骑兵,浑身穿着厚重的黑甲,脸上也戴着漆黑的面具。就连他们胯下的骏马也是黑马,黑马,也着着漆黑的重甲。
仅仅只是伫立在此处,他们,便给人一种神圣之感。
令这些人纳头跪拜。
一名黑甲丢给那领头的墨西哥人一个瓶子。
“这是仙药,吃下去,可年轻十岁。”他说着一口利落的西班牙语,这些墨西哥人听得懂。
“感谢神使馈赠!感谢您的慷慨!”
领头的墨西哥人把药分给众人,他们对着上天祈祷,吃下药后,向众骑行跪拜礼。
“尊贵的神使大人,曹大人说,我们可以在大明,获得一块土地。”
黑甲点点头,他说:“当然,你们甚至可以埋在大明的土地上。”
“天呐,感谢神国馈赠!”
他们欢呼,他们雀跃。
对他们来说,这是承认了他们的合法身份。
可忽然,有一个人倒下了。
这个人倒下后,还没让别人察觉出异常,便又倒下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不多时,这一百多人中,还能站着的,已经不到十个。
他们,偷偷把药藏了下来。
“神使大人,这是为什么?曹大人他说······”
“曹大人,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什么?”他还没明白这句话,便被一支箭矢洞穿。
“一个不留。”黑甲首领冷冷说道。
······
天启城,皇宫。
随着帝国规模的扩大,朱慈烺,也给自己建造了皇宫。
是在原有的城主府上改的,改动并不算大,因为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天。
更多的,只是名义上的变动而已。
此时,他并没有在御书房,也没有在大殿,而是在御花园。
这是座专门为他散心解闷的地方。
鸟语花香,精致优美,虽非四季如春,四季也都有四季该有的美景。
寻常,他很喜欢在这里赏花散心。
可今天这心上,却总是萦绕着一层忧愁。
“陛下,今日好像兴致不高。”白宁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的异常,为他添上了新茶。
“有些忧愁。”朱慈烺痛快承认了。
“陛下,大明国力强盛,盛世之景,陛下,何须忧愁呢。”白宁笑道。
“是啊,盛世之景,何须忧愁呢。”朱慈烺重复了一句,茶水送到嘴边,却被烫了一下,一时大意,打翻了茶杯。
白宁赶忙跪下,惊慌道:“陛下恕罪,都怪微臣没掌握好水温,烫了陛下,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朱慈烺没有理他,看着被打翻在地的茶杯,那浓郁的红茶,浸润在泥土里,像是沸腾的鲜血。
朱慈烺喃喃自语:“这人血,果然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