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拿着骰子,看着棋盘上对方的黑子有两个梁,自己有九个子已经到了对方内盘,可是两个白子在沟里面没有出来,对方也有九个子在自己的内盘。还差两个子这盘就赢了,一定要跳开这两个梁,否则会被他们吃了。他默默念着“两个六,两个六”,把骰子一扔,咕噜噜地转了好多下,哈,真是两个六!黄东大笑到:“马员外,这次你可服气了?”那个姓马的懊恼地坐直身子,把一叠面值一千文铜钱的会子扔到台上,说到:“气没有服,不过钱没带够,休息一下,不玩了。”
黄东乐呵呵地收起会子,对在旁观棋的两个人说到:“怎么样,再来一盘?”那两人摇手说到:“今晚你这么旺,我们要暂避一下风头。”
“好好好,今晚你们应该也差不多清空了,明天多带点钱来。一会儿我们去喝酒,大家谢谢马员外啊。”
黄东平时就喜欢玩双陆棋,又拿了一大笔钱,因此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茶楼里玩,过年期间手痒难耐,等到一开年,马上重返棋局。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黄东哼着小曲,醉熏熏地走在巷子里,感到有些尿急,他走到僻静墙角处,撩开裘服放水。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工夫咒你……额……额……”突然一根绳子从后面扣住了黄东的脖子,那人用力把黄东向后拉,同时膝盖顶着他的后腰,黄东的身体呈反弓形状,喉咙里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惊恐地想用手扒开绳子,又想伸手向后去抓那个人。可是那人迅速反身弯腰,把黄东反弓着扛在自己背上,将勒住他脖子的绳子用力向下拉。黄东在他背上挣扎着,想要转过身子,可是脖子被勒得紧紧的无法动弹。一会儿,黄东意识模糊了,脚抽了几下,迷迷糊糊中黄东想着:你不让我撒尿,我偏要把尿撒完。他的尿和屎流了出来。
“你以后有哪些打算?”安梦彪在李元的家里,喝茶聊着天:“可别像冬瓜那样,有点钱就花在博戏上了。”
“这个啊……”
李元想起了几天前和王规谈话的情景。
王规拿着一根紫衫木说:“……弩弓威力强大,官府是禁民间私造的,不过我们做这个买卖,一定要会。先从原料说起,弩短而力大,所以挑选原料很重要,需要把片好的牛角和赤柏木用鱼鳔胶粘紧,再用生牛筋扎牢,牛筋要仔细分切,切好后需要夏天大太阳底下用十天时间晒干,阴天需要二十天以上,如果没有完全晒干就用……李元,你在听吗?”
李元回过神来,说:“嗯,在的。”
“看你这些时候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这么明显吗?班爷,老实说,以前我心里有着为完成谢赫命令的想法,现在却没有了方向似的。”
“你问一下自己,最想做哪些事情,我不想强迫你跟我学。”
“我自己最想做什么?还没仔细想过呢。”李元心里想到了郑小奕,可是她就要嫁给黄镛了,这些话怎么好开口。
“呵呵,年轻人啊。我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光是劈柴都做了一年。后来师傅跟我讲:‘你来这里学艺,学得出来,以后靠本事赚钱的是你,和我没有关系,学不出来,你花了钱不说,更重要的是浪费了几年的时光,我没有精力去想法子逼迫你认真学,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要学。’当时我象你现在这般年纪,满心思都是女人胸前两个大包子。可是没本事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只好用心学本事,将来好赚钱了娶妻。那时候的想法现在才好意思说出来。”王规笑咪咪地看着李元说。
李元笑了:“你现在很有钱了,可以娶好几个了。”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呢?”
李元没有说话。
“我说的不知道对不对啊。我看你很喜欢郑小奕,你现在最想做的是娶她,对不对?”
李元默默地点点头,说:“可是……”
“可是帮主不同意。”
“他跟你说过?”
“他有没有说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做些什么让他同意?”
李元沉默了,我能做些什么?以前谢赫让他绝对服从命令,按照命令做事情就可以了。
王规看着李元的脸色,笑笑说:“你要是有一个很在乎的妹妹或者女儿,你希望把她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有本事能养得起家的,对她好的。”
“很好,还有什么?”
“……我明白了。”
“李元,你很聪明,有命令你能够想方设法完成,可是有时候没有人会给你下命令。”
“诶,要想这么久吗?”安梦彪问。
“我打算和班爷学习制造器具,或者再购些田产建房子,你呢?”李元对安梦彪说。
“哎呀,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老员外的事情呢,坐在屋里收赁金有意思吗?要不买条船,自己做船主周游四海?”
“总是出海,没有哪个娘子愿意嫁我了。”
“哈,少年郎,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莫古儿大汗都灭了,还不能成家啊?”
“好好好,人各有志。说真的,我想安平社应该还像以前那样在海船上做护卫,这样困在一个地方做一些收烂账的活儿,实在没有意思。也许我是时候离开了。”
“哦?你跟帮主说过吗?”
“哎,如果跟他说,恐怕他会不高兴。”
“你还没有跟他说呢,怎么就知道他会不高兴。”
“我是安平社的老人,身在安平社还没关系,要是离开这里,帮主可能会担心我知道得太多了。”
“那些刺杀的活?买主不是只有帮主或者冬瓜才知道吗?”
“你在伊斯玛里的时候,能跟谢赫说离开那里吗?”
李元被问住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还在伊斯玛里,我会一直被命令到死掉为止吗?他心里想着。
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李元开门一看,是黄镛。
“你们两个果然在这里喝茶,有钱就是不一样啊。”
“说得有道理,我还奇怪怎么茶的味道都跟以前感觉不一样了。”安梦彪笑说。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李元淡淡地问。
“本来我是去找黄东的,嫂子说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要我来问问你们。”
安梦彪说:“我们也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怕是到哪个小姐那里逍遥去了。”
黄镛说:“黄东虽然爱吹好赌,可是个惧内的家伙,给他胆子也不敢为了外面的小姐几夜不归家。”
安梦彪笑说:“说不定他有钱就硬气了。好吧,我们去他平常爱去的茶坊和浴堂问问。”
“那就麻烦你们了。”黄镛想了想又开口道:“额,还有一件事情本来想找黄东的,不知道你们可否帮忙。”
“先说来听听。”
黄镛面色有些尴尬地说:“是和小奕那门亲事的事情,郑帮主找了我,说要找媒把小奕嫁给我,我当然喜欢得很,跟他说我回去和家父说去。先说明我自己对各位兄弟是非常敬佩,但是郑帮主到我家跟家父见了面,家父问了安平社的买卖以后,他却不赞成了。哎,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为仁之本……”
李元没有听明白,急问:“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梦彪解释到:“器之的意思是他爹爹不同意,他要听爹爹的话推掉这门亲事。”
黄镛苦笑道:“你要这么解释我也没办法,就算我辜负了小奕的一片深情吧。”
李元笑问:“你是要我们跟帮主说你不和小奕成亲了?”
“我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吗,本来想让黄东去说,可是又找不到他。”
李元忍住笑说:“你和帮主的私事,外人不好替你去说吧,要不你就写封信给他。”
“哎呀,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安梦彪说:“帮主字认得不多,你引经据典的一大篇,他反而会误会你的意思了。器之,你是做大事的人,当面推辞这点小事难不倒你的。”
黄镛一拍大腿,说:“你说得对,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解决。我先告辞,黄东的事情拜托你们了。”
刚出门黄镛又回头,说:“哎呀,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了。李元,还记得你那玉像的事情吗,我后来回老家询问了一圈,说一百多年前,莆田那边有个外号叫滚海蛟的海寇,真名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叫郑广,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拜起妈祖了,当时妈祖还叫林默娘,他们都挂着这种玉像。后来这郑广被招安做了官,他原来的弟兄们也改了行。我能找到的线索也就这些了,你这玉像究竟是他们哪一个传下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李元说:“谢谢你还挂心这件事情。”
黄镛走后,安梦彪对李元笑道:“你这海寇的后代不想出海,却要做地主老员外。”
李元反笑他:“你呢,说起黄镛来一套一套的,要自己去跟帮主说离开的事情反而畏手畏脚。”
“是的,训人易,克己难。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各出一半本金买船,雇一个纲首替我们出海,赚了钱我们平分。”安梦彪不想全部钱都放进买船上面,希望有人能够替他分担风险。
“没问题,不过这和地主老员外坐在家里收赁金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有船了等你高兴的时候可以自己做纲首出海,买田建房子可以吗?不说这些了,我们去找找黄东吧。”
“班爷,你现在手里也有钱了,是不是考虑再娶一个啊。该忘记过去那些事情了。”郑大同和王规在安平社里面聊事情。
“是啊,也有十年了,我都快习惯单身了。在钓鱼城的时候,不瞒你,城要破了那会儿,我还想过如果后代都没有留下就死在他乡,多对不起我老父老母啊。”
“唉,要不是为了小孩,我还巴不得单身呢。我老婆生了孩子以后,脾气大多了,还总是催我把小奕嫁走。可是还要小奕肯才行啊。”
“哈哈,你老婆帮你生了儿子,没什么可抱怨了。不过从四川回来以后,我感觉累了,不想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买卖了,也许是我老了。”
“呵呵,讨生活哪有不累的。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自由,可是看看安平社里面这么多弟兄,他们可指望像你们那样能赚个大的,要是我说不干了,岂不要炸啊。你在我这个位子就知道了,人不由己啊。”
这时黄镛来了,郑大同说:“你找到李元和亮哥了吗?”
黄镛说:“郑帮主,我这次是来找你的,能出来一下说话吗?”
郑大同笑到:“班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这里说的?”
“帮主还是出来一下说话吧。”
不一会儿工夫,郑大同板着脸进了屋,王规看着问到:“帮主,你这是怎么了?”
“一些私事,不提也罢。”
“我看你心情不好,那就不打扰了。”
“没有的事,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要是不干,安平社的弟兄不答应。”
“是啊,买卖只有做得大,人家才会看得起你,可是光靠我一个人不行,我想找一个人做副帮主,你看副帮主这位置你来做?”
“我还是有些自知的,叫我摆弄器具倒是行,要把一帮子人治服气,还只能像帮主你这样的才行。”
“不说客气话,我在想如果另一个人做副帮主,可以多接一些买卖让弟兄们安心赚钱,我又能空下来想想安平社以后的出路,哪个人会比较合适呢?”
“我真不是客气,娶妻生子,闲时再潜心钻研新器具,也是人生一件乐事啊。说到人选,冬瓜人缘好,可是太过圆滑,亮哥呢,博学多才,心思灵活,可是气量有些不足;李元武艺高,重情义,可是不敢决断,又是个半南蕃,现在恐怕难以服众。不过假以时日,我看李元会更合适,从私心来说,要是能把小奕嫁给他,帮主你就更放心了。”
郑大同一来觉得李元是个半南蕃,身世不明,二来他做刺客的能力对安平社很有用,可是要是郑小奕嫁给了他,郑大同就不得不顾及他安全了。他沉默了一会,说:“这不是个容易的决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我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