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的仿造技术首屈一指,只不过原来的那方木头年代久远,表面上有些泛黑,已经没有了木头的味道,白川仿造的那方虽然尽力做旧,但还是会有淡淡的木头香味。
“先生,这块木头看起来平凡无奇,怎么会是什么宝物?”白川说道。甫玉将两方木头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说道:“陈友谅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得到它,即便不是什么宝物,那也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陈友谅生性残暴,怎么能会因为这方木头而放了衣姑娘,倘若他不讲道义,凭我和白川大哥,这……”
沈立的担心不无道理,白川也深有同感,于是说道:“先生,明日就让我带着这方假木头,上去救衣姑娘,凭我的身手,谅他们也不会轻易抓到我,只要木头在我手里,他们会放了衣姑娘的。”
“是啊,先生,我昨日已经上山探过,粗略一算都有三四千人,先生行动不便,还是由我上山吧,我有朱雀经的武功在身,他们要近我的身也不是那么容易。”沈立说道。
甫玉听罢,摇了摇头,说道:“硬闯定是不成的,明日你们只需把我交给山下的士兵,我自会有法子。”
“怎么可以?父亲曾经吩咐过,我们兄弟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先生的安全,这山上如此多的豺狼虎豹,先生一人去,无异于羊送虎口,特别是那带头的汉子,与我们结怨已深,怎么能放过先生?”沈立听到甫玉要只身上山,都快急哭了。
“先生,白川的命是先生所救,那时我已经发誓,此生只为先生而活着,就算要上山去,好歹也要我陪着,好有个照应,万一……”白川自从离开高邮,就一直陪在甫玉左右,这时不让陪着,心里有说不出担忧。
“人多反而不妥,我身患残疾,既然敢独自上山,那陈友谅必不敢轻视于我。放心,我敢只身上去,定会有脱身的办法。”甫玉说道。
沈立和白川还想再说,只见甫玉摆了摆手,说道:“我独自上山,主要还有一些考量,眼下还有要事托付给你们。”
“先生请说!”沈立和白川齐声说道。
甫玉将那方从汉子手里夺来的木头交到了沈立的手里,吩咐道:“若我没猜错,这里装着的东西是马远要守护的秘密,绝不能让它落入陈友谅的手里,遇春的部队前些日子已经攻破衢州,离这里不远,麻烦沈立兄弟快马连夜送到遇春手里,让他转交给马远。还有一个事,就是……李前辈,他与徐寿辉情深义重,且已经知道陈友谅擒了衣姑娘,怎么会放任不管。但他重伤未愈,还望白川兄弟看好李前辈,不要让他冲动行事。”
沈立和白川见甫玉如此坚决,心里虽然担心,但也知道没法再劝。
“还有一个事,需要白川兄弟帮忙,”甫玉说着,将假的木头递给白川,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
沈立听了甫玉的吩咐,连夜动身去了衢州。甫玉和白川却是一夜未眠,甫玉看出了白川的担忧,说道:“白川兄弟,你跟着我这么久,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我们家里都是乡下人,有什么好说的,”白川挠了挠后脑勺,“而且都不在了。”
“因为什么?”
“我原本是冀州人士,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兄长,几亩良田,日子虽过得清贫,但也算衣食无忧。那年,兄长一十八岁,与邻村的姑娘定了亲,就在成亲那天,朝廷来抓壮丁,将我们家的三个男丁都抓去修黄河堤坝,家里只剩下了病重卧床的老母和新娶的嫂子。黄河堤坝修了三年,我们每天除了淤泥就是洪水,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这也就罢了,还要忍受那些监工的剥削和打骂。”白川说着,默默地垂下了头,假装困乏,擦拭了泛泪的眼睛。
“终于有一日,一个新来的壮丁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父亲一看这人,竟是同村的王二。父亲问及我们家的情况,只听那王二说,我们刚被抓来不久,家里的老母就过世了,嫂子也因此跟邻村的汉子跑了,现在家里的地也被恶霸霸占了。我兄长听了,心里很是愤怒,到了夜里,也没跟我们商量,就偷偷地逃离了堤坝。可是……”白川刚说到这里,已经泪眼婆娑,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是,第二天就被官兵抓到了,他们将他赤条条地挂在堤坝上,我和父亲本想拼了命去救,但被人拦了下来,那人对我们说,现在去救,不但救不了,还会送了我们的性命,于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兄长被活活凌辱而死。”白川说着,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拦住我们的人叫韩山童,没过多久,我和父亲就跟着韩山童一起反了,我们杀了许多官兵,占了颍州。本来我们是要随着部队一路打到江南,但我和父亲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王二的话,于是跑了出来。就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一伙官兵,他们有人认出了我们是参与造反的人,一路上追着我们,我父亲年迈,实在跑不动了,于是自己跑去吸引官兵,让我快跑,自己却被一刀砍死了……”
“我好不容易逃脱了追兵,可自己身无长物,为了能活着,只好做起了偷鸡摸狗的事,不过,我每次都只偷富贵人家,那些达官贵人一根腿毛都比我们腰粗。我偷了那些东西,除了喂饱自己,还能分一些给穷人。后来到了高邮,有一次被人认出了赃物,被人吊起来打得几乎命丧,还好有一个人用了手上宝物赎了我一条命。那人名叫刘明,擅长仿造古物,他跟我说,有时候要取得富贵人家的东西,不必以身犯险,只要做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卖给他们就行了。后来,张士诚就来了,蒙古人也来了,刘明在一次守城中,被大石压到,没过多久就死了,再后来的事,先生也都知道了。”
“要在这乱世当中活着确实不易。”甫玉叹息道。
“我不恨这世道,我就恨蒙古人,是他们欺凌了我们汉人,让我们无家可归,我这辈子就想跟着先生杀蒙古人,把他们从我们汉人的地方赶出去。”白川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
甫玉挽起了手腕上的衣袖,去给白川续上茶,白川见了,赶紧要去拿甫玉手中的茶壶。甫玉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给白川的茶杯续上了茶,缓缓地问道:“白川兄弟,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我不管先生是什么人,先生心地善良,不顾危险救了高邮全城百姓,也救了我白川的性命,我白川这辈子就认定了先生,以后先生到哪我就跟到哪。”白川说道。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白川既然不知道我是是什么人,怎么能就将一生交付给我?”甫玉问道。
“先生是羽山祥心禅师的高徒,世人都知道无缺先生,我怎么能不知道先生?”白川说道。
“是,世人都知道无缺先生,可他们却不知道无缺先生是什么人?”甫玉叹了口气,抿了口茶。甫玉所说的话把白川绕晕了,支吾地问道:“先生……就是先生,还能是……什么人?”
“我就是白川兄弟心里最痛恨的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