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总算是解围了,但那些因为这场战斗而牺牲的亡灵,又有几人能为他们祭奠,人们只记住那些洋洋自得的胜利者。
议事厅上,甫玉正铁青着脸,对于他来说,无论哪方获胜,都是一场无情杀戮,这是他的权衡,他无奈当中的抉择,他半点都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就在这时,从议事厅外传来一个声音:“哈哈哈,痛快。”张士德正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哈哈哈,先生真是好计谋,大哥,你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说着,将一个包袱扔到众人身前,张士信将包袱打开一看,只见血淋淋一堆东西,让人见了就想作呕。
“哥哥,这是何物?”吕珍问道。
“哈哈哈,这是两千个蒙古鞑子的右手,我将他们取了来,献给大哥和先生。”张士德正兴高采烈,只见甫玉脸色铁青,正怒冲冲地瞪着他。
甫玉举起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拍在案桌上,喊道:“来人,将张士德押下去,军法伺候!”左右士兵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将张士德擒住。张士德本来满心欢喜,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个透心凉,嚷道:“我杀敌建功,所犯何罪?为何罚我?”
“为何罚你?你藐视军纪,贪功冒进,若不惩治,军法何在?军纪何彰?”甫玉说道。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尸首遍野,若不是为了挽救全城无辜百姓的性命,甫玉又何必沾染上这斑斑血迹?这朝廷百万大军虽然势大,但已溃成蝼蚁,难以再有招架之力,若是一味追杀,这着实令人不忍。甫玉鸣金收兵,也是为了防止这一屠杀事件发生,谁知那张士德一意孤行,弃军法而不顾,杀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这如何让他不大发雷霆?
“先生,士德不遵法纪,是不对,但看他是奋勇杀敌的份上,就别再追究了吧?你看,打了胜仗,是值得庆贺的事,咱就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来人,备宴。”诚王求情说道。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如何表功,如何惩过,军法自有其道,岂能混为一谈?还望诚王能重振军纪威信。”甫玉说道。
甫玉说得诚王一时语塞,倒是张士德又嚷嚷开了:“我看,谁敢动我?我们十八条扁担起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在哪个私塾里背四书五经呢?想罚我?我哥哥才是高邮之主,要杀要罚也是我哥哥说了算,你是想越厨代庖么?还是想将这高邮据为已有?”张士德这话音刚落,张士诚心底一颤,不由地看了看放在甫玉身前的兵符,这是他这几日惴惴不安,最不愿意得到的结果。
“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若行刑兵打得轻了,一并惩处。”诚王未等张士德再说话,命人将他拖了下去,那张士德和众将见诚王态度坚决,况且张士德确实是犯了军法,也不敢再说。诚王这一举动,既舒缓了甫玉的怒气,又给了甫玉提了一个醒,自己才是这高邮之主,甫玉岂能不知,从桌上取过兵符交予诚王,说道:“城围既解,此物应当物归原主,甫某也该告辞了。”
“先生何必如此着急要走?如今虽是取得胜利,但蒙古兵势浩大,若反复来犯,将该如何抵之?望先生看在高邮风雨飘摇的份上,多留些日子。”诚王抓着甫玉双手,恳切说道。
诚王不想让甫玉离开,其意思再明显不过,甫玉此时若是再坚持,恐怕是要驳了诚王面子,招来更多的麻烦,于是答应留下。接下来,自然是大开宴席,论功行赏,甫玉作为此战胜利的最大功臣,受到了诚王诸多赏赐,甫玉也不却,尽数受之。就在这时,沈傲凑近甫玉身边,耳语道:“父亲的飞鸽传书。”甫玉接过,这字条上面分明写着两个字:“北归。”甫玉看罢,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乱如麻,竟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
高邮城受三个多月的摧残,已是满目疮痍,好在人杰地灵,一切都在复苏。诚王虽然虚荣躁进,但对百姓部下还算仁厚,对于甫玉,诚王更是万般讨好,在高邮的两个月里,府宅美女,金银名物,赏赐不断,甫玉也都统统接纳,但唯独不受官职。因为他清楚,高邮城不是他可以久留之地。
吕珍通过高邮这一役,对甫玉也是敬佩不已,成为了甫玉府中常客,常常与甫玉畅谈阴阳乾坤,分析天下形势。这一日,吕珍正与甫玉在厅上畅聊,沈傲走了进来。
“先生,城中已被戒严,要出城去须得出城令,我多次去府衙找诚王请令,下人说他染了重病,不能见客。”沈傲说道。
“他不是不见客,是不见我。一个不想见你的人,你怎么能见得到?”甫玉说道。
“先生为何总是想离城?难道诚王对先生不好么?”吕珍问道。
“诚王对甫某自然是关怀备至,但这些都不是甫某所想要的?”
“先生想要何物?若是先生对诚王开口,诚王定会竭力满足先生的。”吕珍又问道。
甫玉微微一笑,说道:“恐怕未必吧?”
“那究竟是何物?”
甫玉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门梁上之物。“灯笼?”吕珍笑道,他虽然觉得荒谬,但这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个文人雅士就有许多有另类爱好的,书帖子画有人钟爱,刀剑利刃有人喜欢,保不齐这甫玉就喜欢灯笼,“原来先生喜欢灯笼,这还不简单,高邮毗邻江南,女工刺绣一绝,文人墨客不在少数,我改日便叫人送一些有特色的来。”见甫玉还是没有说话,吕珍说着别样的话岔开了话题。
果然没过多久,这吕珍就命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把甫玉府上挂了遍。沈氏兄弟不明甫玉要这许多灯笼要做什么,于是问道:“先生,这元宵节还没到,先生要这许多灯笼要做什么?”
“我怕黑!”甫玉无奈地笑了笑,“叫你们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一切都按照先生吩咐,把诚王赏赐的金银财物都送给了城里流离失所的穷人,我们还去帮他们重建房屋,恢复生产,他们都在称赞先生仁义爱民。”
接下来的日子,甫玉也没有让沈氏兄弟去找诚王求出城令,甫玉也似乎没有了想要离开的意思,诚王也以为是这灯笼送到了甫玉的心坎上了,于是想着法儿给甫玉换了一批又一批的灯笼,只是,甫玉还是不受诚王的封官。
这一日,吕珍来找甫玉饮酒,席间正觥筹交错之际,沈傲走到甫玉身边耳语道:“父亲的传书。”甫玉接过一看,这次的字条上写的是八个字“解往云南,不知所终。”这“不知所踪”让甫玉乱了心神,他不能再等了,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