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麟禹知道林菁霜此言必有深意,虽然还在疑惑,不过既然她坚持自己不妨一试,更何况自己的马已经朝朱棣跑去,即使自己不想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在岳麟禹刚刚攀住朱棣坐骑的笼头刚刚说出:“殿下,请先不要进宫……”
正在此时却见前方跪着的大臣群众跑出来一人拦住了朱棣的去路大声道:“燕王殿下,你现在不能进宫。”
这下朱棣和岳麟禹都是一愣。朱棣的愣是自己就要进宫登基了居然有人敢于在这个时候来拦驾,简直是在找死。而岳麟禹的愣却是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做和自己一样的事情。他举目一瞧那人,立即便认出来:此人正是相伴自己一起到京师的杨荣。
看杨荣此时穿的是象征七品官的绿袍——看来那年的科举杨荣一定是金榜题名。两年多不见,想不到再见之时却是这副光景,想来十分唏嘘。
朱棣听两人都是要阻止自己进宫,而其中一个居然还是自己的手下,心中顿时大怒。他冷冷地瞟了岳麟禹一眼,又转而向杨荣看去,只听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阻止予进宫?”虽然后面的话朱棣没有说,但是这语气传入耳中仍然让在三伏天的人浑身直打冷战。
然而这杨荣似乎并没有听出朱棣语气中的不善之意,居然大声道:“殿下,臣是翰林编修杨荣,臣敢问殿下应该是先进宫即位呢?还是应该先拜谒孝陵呢?”
岳麟禹想不到杨荣的目的和理由居然和自己一样。再看朱棣听完之后先是一愣,又转过头来问岳麟禹道:“那你呢?”
“请殿下先拜谒太祖高皇帝之陵。”岳麟禹只能按照林菁霜的意思说道。
两人这话说得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此时朱棣身边的朱高煦厉声道:“岳麟禹你想干什么?还不快退下。父王……”
朱高煦还没说完朱棣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接着朱棣说道:“予此行正是为了谒陵而来。”说完便拨转马头朝孝陵的方向走去。
这一变故让燕军众人大惊,他们根本不清楚他们的主公这是要干什么?不过既然老大都已经调转方向了,自己还愣在当场不是找死么?于是众人也跟着朱棣一起朝孝陵的方向走去。
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中间也包括岳麟禹自己,他这么说只是按照林菁霜的意思而已,至于这话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效他也不是很清楚。
等岳麟禹回到队伍之中,林菁霜满脸笑容悄声道:“还好赶上了,怎么样?燕王有要处罚你的意思么?”
岳麟禹摇了摇头。一旁的阿雪也凑过来道:“看燕王这掉头的方向确实是向孝陵的,霜妹妹,难道你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么?”阿雪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番。
“嘻嘻,麟禹哥哥,你这次立的功可比攻下一座城池还要大。就算燕王此时不封赏你。这好处以后他也会记得的。”
“这是为什么?”岳麟禹依旧不解。
“不管朱允炆是否真的死了,但是现在没有传位的人了。如果燕王此时就进宫即位,这就是篡逆之举。如果他先告祭他的父亲——且不论这即位是否是他父亲的意思。但对于天下人这也算是从他父亲处继承的皇位。这对于他以后当皇帝有莫大的好处。如果燕王不是为了皇位神志已失,他绝对会体会到你让他拜谒祖陵的深意。”
岳麟禹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这拜谒孝陵和进宫即位有什么必然关系,但是一想到之前林菁霜曾说的“名正言顺,言顺事成”便略略有些懂了。他又道:“不过刚才我拦住燕王的时候还看到了杨荣。他也出来拦驾。”
“哦!”林菁霜也略有些诧异道:“我差点忘了他们四人了。这杨荣居然也能察觉这关窍所在,这燕王以后肯定会重用他的。也不知道其他三人怎么样了,我想这杨荣结交的人现在应该都是进士了吧。但愿这次没有连累到他们。”
“刚才离得太远,杨荣要不是出列拦阻,我也看不到他。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反正燕王登基在即,这些事情以后再查便可。”岳麟禹说道。
却说朱棣祭拜完朱元璋之后,便率人入宫。当他们刚走进奉天殿时忽然有人来报:方孝孺已经请到。
这个名字对于岳麟禹并不陌生,当初他重回京师想凭吊故居的时候,那占着岳家老宅的正是方孝孺,不过那时岳麟禹只是听说这个人,却并没有见到过他,而这时他算是第一次见到此人。
听到这个消息,朱棣大喜道:“当初道衍大师就说过方孝孺是当世大儒,要予好生款待。来啊,将他请上来。”
很快便有一位中年儒生被带到他面前。方孝孺刚进得大殿便朝着正中的御座大哭起来,他哭得比之前朱棣抱着那具焦尸时还要凄惨。
正当在场众人被这儒生哭得有些不自在时朱棣已经上前将方孝孺扶起安慰道:“方先生不要悲伤了,予这次来只是为了仿效周公辅佐周成王而来的。”
当年周武王伐纣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只好将王位传给自己还幼小的儿子。而将国政交托于自己的四弟周公旦。从那之后辅佐皇侄都会用这个典故来说明。
方孝孺横了朱棣一眼冷冷道:“那请问周成王去哪里了?”
朱棣顿时不自在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方孝孺应该不会轻易投降的。无奈之下便道:“他已经自焚死了,予也是痛心疾首啊。”说着摆出一副悔恨的表情出来。
朱棣想了片刻后心中依旧在说服自己:方孝孺只要一个台阶下,那自己这个说辞他应该能够接受。
哪知道方孝孺依旧不依不饶道:“那你可以立周成王的儿子啊。”
朱棣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方孝孺似乎是来求死的。不过他却记着当初道衍告诫他的:方孝孺一定不会投降,但是请殿下千万不要杀他。他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国赖长君,周成王的儿子年纪太小,现在立的话恐于国不利啊。”
方孝孺冷哼了一声道:“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呢?”
朱棣顿时面红过耳,不知道这是羞愧的还是气的。他朱棣以前在战场中一向是令出必行的,还从来没见到有这么一个跟你抬杠的人。
如果放在以前朱棣早就将对方推出去斩首了,不过他依然用平和的语气道:“这是予的家事,方先生就不要管了。予这里有一份即位诏书请先生起草。”说完便有侍从捧来纸笔端到方孝孺面前。朱棣心想不管你是不是投降,只要你起草好这份诏书之后我就当你是投降了。
哪知方孝孺只是瞟了那纸笔一眼便大声道:“你这反贼,要杀便杀,要我起草这诏书你这辈子都别想了。”说着一挥手便将那侍从捧着的纸笔打翻在地上。
早已憋着一股火的朱棣立时便发作起来,大骂道:“好你个方孝孺,你就不怕老子诛你九族么?”
方孝孺居然用同样的语气回击道:“反贼朱棣,你就是要诛我十族,我便怕你不成?”
朱棣不敢想象现在他已经控制了局势,居然还有人敢当面违抗自己,手指着方孝孺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他手指抖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好,好。方孝孺,你既然想要忠君之名,那老子就成全你。”接着大喝道:“来人!将方孝孺拖下去寸磔,并将方孝孺的九族并其学生好友全部下狱。一旦验明身份立刻处死,无须回报。”
方孝孺被拖了下去,在拖下去的过程中他仍然大骂朱棣是反贼。而朱棣则静静地看着方孝孺被拖下去的身影,双眸已经露出凶光口中喃喃道:“你们既然要当朱允炆的忠臣,那老子就都成全你们。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到下面去陪朱允炆。”
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皇帝新登基往往都要大赦天下,而这朱棣还未登基做的事居然不是施仁政,而是将全天下最有名的大儒活剐,还加上他的十族。
等方孝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朱棣才恢复常态,对着文臣那一列中的一人道:“解爱卿,你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劳烦你起草这即位诏书。如何?”
那个被称为解爱卿的人立即便出列跪下道:“谨遵陛下谕令。”说着也不等朱棣再让人捧上新的纸笔,直接捡起刚才被方孝孺打翻在地的纸笔便写了起来。
此人被朱棣称为才子,也确实不辱这名声。他文不加点,只不过片刻时光,一份洋洋洒洒的即位诏书便即写成。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将写成的诏书捧到朱棣面前。朱棣略略一扫便一改刚才冷若冰霜,眼露凶光的神情,眉开眼笑。
朱棣大喜道:“解爱卿真是上天赐予我的厚礼啊。”说着大笑不已。说着便将那张起草的诏书还给那人继续道:“就按照这份写即位诏书吧,还是劳烦爱卿你来写。”说着将那人搀扶起来。
当天发生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师城,当岳麟禹回到自己的营房时这件事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了,街上许多百姓人人自危,这样大肆抓捕的情况自从朱元璋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而此时却又重演,怎能不让人心怀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