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傍晚的风,有些微微的冷。陆无双在凤阳小镇的酒馆喝酒。心想史阁部跟马士英已经密商了三个多时辰了,想必应该差不多了,起身付过酒钱,直奔总督府而去!
天色渐幕,总督府的城门楼上挂起白色的灯笼,因为白天已经跟看门的兵丁混了个脸熟,所以此刻顺理成章的进得府去了。
只见大堂正门紧闭,而灯火通明!陆无双心想:
“密商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对策吗?”
就在此时,听见“吱~”的一声,正门开了一条缝,陆无双目不转睛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灯笼的光亮洒满了庭院,但那人不是史可法、也不是马士英,而是进去换茶的兵丁。
“诶~”
“诶~”
陆无双将声音压到最低,用气声喊了两嗓子。
那兵丁听到声音,驻足回过头来了,陆无双踩着小碎步跑了过去,一会就到近前。
“你什么人!吓我一跳!”
那兵丁带着惊恐的语气低声道。
陆无双连忙鞠躬道歉,低声答道:
“我是和史阁部一起过来的,看你刚刚换茶出来,想问你里面二位大人聊得如何?尽兴还是不尽兴啊?”
那兵丁用提着灯笼的手做出嘘声状道:
“你小点声!你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我可看不出来二位大人聊的怎么样!”
陆无双连忙解释道:
“我真的是陪史阁部来的,门口的李三都认识我!兄弟你透露一点,好不好?”
陆无双说话的同时,将身上琐碎的银子塞到了兵丁的口袋。那兵丁也感受到了银子的重量,摸了摸口袋。连忙改口道: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乱说哈,一个时辰前,史大人还脸上有愁容,只见我们总督大人一直在讲话。现在二位大人谈的非常投机开心,要说这谈的啥?我还真不清楚!”
话音刚落,又听见大堂里传来脚步声说话声,兵丁吓得一激灵,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低声道:
“好像大人出来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陆无双好像也听到了声音,连忙躲到了远处。
果然、又听见“吱~”的一声,陆无双躲在一旁观看,只见马士英先出门来,随之史可法也出了门来,在月光的映射下,二人面庞显得尤其坚定,二人驻足说话,时而点头示意,忽然又看见史可法一摆手,却没有听清楚说什么。最后二人作揖行礼,双双往外走来,陆无双武状元出身,利用轻功提前溜出府去了。
总督府门口,灯火通明,马士英、史可法二人辞别,
“马总督,江山兴废在此一举了!”
“大人请放心,为国为民,义不容辞!”
“告辞!”
“就此别过!”
马车依然停靠在山边,晚风有些微微的冷,车夫已经盖着毯子睡着了;陆无双叫醒了车夫。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小路上灯笼的光亮。
“大人,您回来了!”
史可法点点头道:
“嗯,你们久等了,我们回去了!”
陆无双一边扶着史可法上马车,一边问道:
“大人,您和马总督聊了三个多时辰,怎么样了?”
“大人可坐稳了,驾!”
随着车夫的一声喊,马车趁着月亮的微光,在驶向南京城的方向。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史可法稳坐下来,这才回答道:
“无双啊!这个马士英倒是真有办法,他说不立福王,也不立潞王?”
陆无双一脸惊讶道:
“啊?那立谁?难道他找到太子了?”
史可法微笑答道:
“不是,桂王朱由榔!”
陆无双惊诧道:
“桂王朱由榔?为什么立他?”
史可法答道:
“福、潞二王皆有争议,所以我们要想一个折中的方案……”
史可法将马士英的道理讲给了陆无双听,陆无双频频点头,心情激动道:
“大人!如此一来,相信不日便可收复京师,手刃闯贼了!”
史可法微微点头道:
“但愿如此吧!”
话音刚落、
只听见“嗷~”的一声,马儿传出了一阵嘶鸣;紧接着车轮腾空,车内史、陆二人一个踉跄,差点翻出了车外。
由车窗可见外面是一片野林,野林中火光冲天,隐约还能听到一阵踩到树枝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再紧接着……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安静到能听见风声。
陆无双安抚史可法道:
“大人!您别发出声音,我出去看看!”
没等史可法应答,陆无双抄起龙泉佩剑,跳下车去。
猛的一回头,只见七、八位彪形大汉一字排开,左手执着燃烧的火把,右手执着明晃晃的生铁大刀,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熠熠发亮。
“来者何人?为何挡道?”
陆无双冷冷道。
车夫已经吓傻了,楞在当场;只见那正当中的虬髯大汉道: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爷爷我缺钱喝酒了!”
陆无双将佩剑从左手扔到了右手,不屑道:
“有本事的,请将我手中这柄龙泉宝剑拿去换酒喝!”
那虬髯大汉冷冷道:
“哼!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留下车马钱财,可保你一条小命,你偏偏不要!”
陆无双哈哈一笑道:
“我将车马给你,恐怕你也不敢要!趁我还没有生气,现在让开路,还可以饶你一命!”
这段话真的激怒了那虬髯大汉,只见他扔开火把,手举大刀,怒吼道:
“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命来!”
手举大刀直扑过来,陆无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横剑在手,朝着正面迎了上去!
只听得“铿”的一声脆响,刀剑撞击、寒光一闪!那虬髯大汉面目狰狞,接着瘫倒在地,鲜血已经印湿了一大片土地。
陆无双剑有残血,再看众人先是一愣,待看到自己的带头大哥已经横尸在地,不禁恼羞成怒,纷纷扔掉手中的火把,举起手中的大刀,群起而攻之。
陆无双面无惧色,只是没有了火把的光亮,只能透过月亮的微光看到敌人的移动的影子,更多的是听声辨人。
只听见“铛铛琅琅”声,叫喊声不绝于耳,车内的史可法着实为陆无双捏了一把汗,只是作为一个文官,他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打斗的声音愈来愈快,犹如雨点一般,绵密而又紧凑。史可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心中明白,只要打斗还在继续,陆无双就暂时安全。
约摸一刻钟时间,打斗声越来越稀松,越来越零零星星,直至最后戛然而止!
空气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地上是七零八落的尸体,火把还有没有燃尽,火光泛着鲜血的红晕。
然而史可法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有人说话,心中一惊,难道还有两个活人?
“为、为何不杀我?”
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随意杀人!”
“可我是山贼,是强盗!”
“强盗也有好坏,劫富济贫,盗亦有道。”
“可是……”
“无需多言,请将你的兄弟安葬好!”
听到这里,史可法坐在马车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听出了陆无双的声音,是他杀死了强盗,而不是被强盗杀死。
史可法踏下车来,借着月光看到了横尸遍地;如此血腥的一面,再看陆无双走到了马车的一侧,扶起了倚着车轮埋着头的车夫,安慰道:
“没事了,不用害怕!他们只是求财。”
扶起了车夫,陆无双一回头看到了史可法,连忙道:
“大人受惊了!”
史可法缓缓答道:
“无双啊,可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不愧是武状元出身,今天若不是你,我等可要丧命于此了!”
陆无双笑道:
“大人,山贼而已;……”
陆无双还没说完,史可法看到他左臂上有一出刀伤,正一点一点的流着鲜血。连忙道:
“无双啊,快上车来,你左臂上有刀伤!”
陆无双并未发觉,侧头一看,果然有一处刀伤,连忙答道:
“没事,大人!暗夜里在所难免,没有大碍!”
史可法将其拉到了车上,扯下自己的袖子,简单包扎了陆无双的伤口,担心道:
“先简单包扎一下,回府在叫太医!”
陆无双举手作揖道:
“并无大碍,多谢大人!”
陆无双嘴里应答,眼神却从车窗望向外面那个正在收拾尸体的人。
史可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这个年轻人虽然剑法凌厉,但心地一定纯良,此刻正略有伤感,连忙摸了摸口袋道:
“无双!我这里有三十几两银子,你拿去给那个人!”
陆无双并未说话,而是双手接过银子,跳下车去送给了那个人!
夜风已冷,月升中天;待车夫缓过神来,马车又继续驶向去往南京城的路上。
“无双,知道杨盈川吗?”
陆无双点点头道:
“嗯,初唐四杰,著名诗人!”
史可法微微点头,感慨道:
“身逢乱世,我才感受到唐人杨盈川的悲哀,山河破败之际,文官不如武将,可以上阵杀敌,保境安民啊!”
陆无双道:
“大人何必感慨……”
史可法并未说话,而是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上,轻轻的吟诵起了那首杨盈川的诗: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