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父女看着这位老先生这幅自来熟的样子俱都一脸茫然。
这句话听起来大有长期蹭吃蹭喝的打算。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清照自觉老先生耳力不好，凑到李格非耳边说道：
“爹爹，这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靠不靠谱啊？”
李格非虽然也觉得有些玄乎，但是他的主要目的不在这，只要能把李清照留下，他倒是不在乎能学到什么。
“理应是靠谱的。”李格非郑重的说道。
他没说是在哪里找来的。
因为这个人他是捡来的。
前些日子，京中的某处客栈来了这么一位怪医。
他有个规矩，士人看病，分文不取，只收名方秘录。
便是一个药名，一条方论也可以。
说实话，在京里看病花费越来越高，特别是他们这些士人，那些大夫坑起他们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大夫，可让士人们高兴坏了。
他们谁手上没有一些古书珍本，反正里面的东西说出去也不会丢，所以大家拿出来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
作日，李格非仅仅靠着一本手抄残本《炮炙论》就把他拐过来了。
毕竟请名师也是要钱的，这位大夫医术不错，又不收钱，上哪去找。
至于住宿和饭钱，偌大的李府还是出得起的。
他们的对话其实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唐大夫的耳朵里，但他不为所动，安静的喝着茶。
唐大夫是蜀州晋原人，在当地也是有些名气的。
此番来到汴京就是为了收集古时医药书籍。
要知道，在宋代以前，医药书籍几乎全部要靠手抄笔录，甚至口传心授流传下来。
在这样的条件下，大部分前人的经验经过若干年后，要么就此流失，要么经过反复传抄，错误百出。
这无疑是对医药传承非常不利，让前人费尽心思研究所得的医学经验就此失传。
此时正是印刷术盛行之时，唐大夫心中就有了一个大宏愿。
那便是收集古代医药书籍，然后装订成册，便于后人从中一窥先人智慧。
历经几十年的收集，唐大夫自觉已经收集的七七八八了，此次来到汴京也是为了看看有何遗漏。
结果将近一个月的等待，得到的全都是重复的古方。
一方面他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地完成书籍了。
一方面他又有些惋惜，因为就他所知还有一些珍奇的医本尚未收录。
就比如这《雷公炮炙论》，此书估计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失传了。
忽然听到李格非所说尚有一本手抄《炮炙论》，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所以他十分乐意的跟了过来，打算一边验证书中药方，一边完成成书的最后一步。
虽然他常年行医，但是没钱的人他基本不收钱，而有钱的人他又尽量收的是古方。
加之验证古方也需要银子，所以手上的银两并不多，想要在汴京完成书籍，有些困难。
李格非正好解决了他的一个住宿问题。
至于教导一个弟子，那不过是小意思，反正他的医书多的是，让她看都得看个一年半载。
但是李清照却并不是很看好他，要学也得找个医术高明的人学才是。
于是她升起了考教的心思，说道：“老先生，还不知道你的医术如何？”
唐大夫笑了：“老夫的医术不敢说比之华佗，但是教导你个小女子却是足以。”
李清照眉毛一挑说道：“哦？那么你可知，如何救治溺水之人？”
唐大夫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得看溺水之人的情况了。”
李清照把当日见到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昏迷，面部发青，溺水时间将近半刻钟。”
唐大夫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此的话，需要将人放到驴背上，走上几里，将肚里的水颠晃而出，或许……有可能救治。”
他有些不敢确定，溺水这么长时间，寻常的方法不一定管用了，不过唐大夫收集不少民间医本，其中就有这个方法的记载，只是成功与否一直没有机会验证。
“这样真的能救活？”李清照诧异道。
“有一成可能。能否救活还得看运气。”
此法没有经过验证，唐大夫也不敢肯定，只是如此说道。
李清照闻言显得有些失望。
但是她还是心存侥幸的问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一种方法，仅仅只靠口渡生气便能把人救活？”
“口渡生气？”唐大夫有些不解，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医学。
李清照见他一脸不解的样子，便把当日所见的情形仔细的说了一遍。
“什么！你确定？”唐大夫差点蹦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老头子。
“奴家亲眼所见。”李清照说。
唐大夫喃喃自语：“《金匮要略·杂疗方》所说的动作何其相似，其中又加入了渡气这一神来之笔，此法不是民间土法，就是流落民间的古时医本。倘若那人手中真有这等神奇的医书，那么一定要及时收录起来……”
唐大夫渐渐魔怔了。
李格非试探性的开口：“唐大夫……”
唐大夫突然站了起来，脚步利索，冲上前去紧紧抓住李清照手臂，急道：“刚刚的救治方法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那人你是否知道是谁，能不能带老夫去见一见？”
李清照费力的抽出了手臂，也用不着隐瞒，说道：“在明府里见到的，那人叫明梧，带你去见一见也不是不行。”
“那还等什么？”唐大夫急道。
“现在就走？”
李格非面色一变，找你来是为了什么？这就把自己的女儿往外带？
唐大夫也反应过来了，怔了怔说道：“也是，既然是府邸那不能贸然前去拜访，应当先抵上名帖。”
李清照得意起来：“不用，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
“什么？”李格非急了，他们关系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么？
李清照却不理会惊讶的父亲，很快就带着唐大夫出了门。
她现在很庆幸当初没有让明梧收回自己的这个权力。
唐大夫当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只想要尽量多收集一些医书药典，造福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