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合院二楼。
在场的太学生员们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便急忙忙的收回了目光。
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此人盯上。
先前可是有所传闻的,这人一来到文会的时候便四处和人搭讪。
起初,还有人极其认真的应付,可是后面居然传出了和此人的绯闻。
因此现在谁也不敢和他说话。
就算是被主动找上门来,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刻保持着距离,生怕一不小心传出对自己不利的负面消息。
李迥眼看着之前谈论的人朝着他们气势汹汹的走来,心里突突的乱跳。
刚才他可是多看了对方几眼的。
莫不是让他产生了误会?
李迥急忙移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就好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朝着他走过来。
在坐的人里,也就只有李清照无所顾忌的从头到尾盯着明梧,她对心里觉得极其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男人喜爱男人。
此人看起来还是有几分英气的,虽然面容俊秀,可是丝毫不加妆点,神情举动也没有给人阴柔之感,要是没有李迥提点,李清照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人竟然会有断袖分桃之癖。
明梧走到李清照面前,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一眼,随后沉声说道:
“你是女人!”
这一句话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文会里十分清晰。
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居然真的是个女子。
要是不仔细看,他们还真认不出来,毕竟盯着人看是不尊敬的行为,这可是文会,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给人留下印象。
明梧转头看向李迥,神色愠怒地说道:“你可知这里是太学生员的文会?”
其实明梧生气是很有道理的,本来参加这个文会心里就紧张,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变得十分敏感。
这也是明梧刚才莽撞的冲过来确认的原因,心里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疑问可是非常危险的。
李迥前面听到明梧是为了自家堂妹而来,先前紧张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不少,可是听到后面的一句责问豁然而起。
抱了抱拳说道:“晚生知道。”
对明梧的恭敬态度是必须的,明梧毕竟是上舍学员,要是自己言语不敬肯定会影响到自身的风评。
“不过小妹对文会十分憧憬,对太学生员也心存敬意,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瞻仰各位的风采,并不会多说话的。”
这话说的让在场的太学生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许带外人也只是太学文会的潜规则,大家为了玩的更尽兴自然也乐意遵守这种规定。
事实上,文会上还会经常出现一些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活跃一下气氛。
所以此时没有人开口帮明梧说话。
他们其实也在担心,要是帮明梧说话,被人误会了怎么办。
这时李清照徐徐起身,说道:“要是郎君不喜,小女这就离开罢。”
明梧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走。”
他既然已经弄清楚此人身份,再加上已经知道前身来参加文会的目的,也就不想再待下去。
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嘘声。
没想到此人厌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一言不合就要离开。
明梧也察觉到此时场内气氛的变化,这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让人产生了误会。
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什么错。
这种负面信息可是很不利他以后的生活的,于是明梧干脆就在他们两个旁边坐下。
“算了,我暂时不走了,你也不用走,我之前只是确认一下而已,并不是想要赶你走。”
明梧一屁股坐在了李清照边上的举动,就是在向众人表明,自己不怕女的!
但是李迥心里却是另有计较,莫不是此人真是为了自己而来?
不然为什么坐在这里,坐在他讨厌的女子身边。
李迥如坐针毡,几乎想要起身离开。
与李迥不同,李清照很随意的搭话道:“小女见过明公子。”说完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不必客气,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李清照顿时语塞,难道要说刚刚自己的堂兄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明梧看了一眼李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唉,算了,我知道外头有关于我的流言,不过流言九假一夸大,小姐千万不要轻信。”
李清照和李迥脸色顿时都变了,李迥忍住掀桌子的冲动,说道:“阁下即使讨厌女子,也不要口出不逊。”
尊敬是一回事,可是当着自己的面侮辱自家年芳二八的堂妹,李迥断然不会隐忍。
明梧懵了,这句话哪里说错了?怎么就口出不逊了?
他并不知道在宋朝,小姐并不是什么好词,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妓女的称呼。
此时身在行院里,这话一出岂不是在说,少女是行院里的妓人,不是骂人又是什么?
李迥拉起李清照的愤然离席。
明梧面色尴尬,也不知该如何阻拦,他转头看向长喜问道:“长喜,我刚刚哪里说错了。”
长喜站在一旁,小声说道:“少爷称呼她为小姐,在这行院里是拐弯抹角的说对方是妓女,他们自然不喜。”
明梧恍然大悟,原本还以为在古代对女子多是称呼小姐的呢,看来想要好好融入这个年代,还要多学习一下风俗习惯。
明梧看了看坐在远处的两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想要解释清楚就太难了,没人会相信身为太学生员的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
现在看来想要摆脱这种传言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的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上来了一个精神奕奕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众青年,如同众星捧月。
“这是宣德郞,晁官人!”有人惊喜道。
要说宣德郞——也就是著作佐郞这个官职是真的低,才正八品。平时也就翻翻日历,写写祭祀用的祝辞,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官。
可是在座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位晁官人的。
他就是晁补之,苏轼的弟子,在诗和词方面那是引领风骚的,是货真价实的文坛名家,这里文会聚集的都是一些文人,有那个人不知,谁人不晓。
况且这晁补之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可那是因为先前被贬,现在得了官家的赦免,暂时充当宣德郞而已,兴许不到一年人家就官居高位了。
在场的太学生员见了活生生的苏轼弟子纷纷站了起来,个个显得精神奕奕,朝着晁官人围了过去。
太学文会是不许外舍太学生员参加的,但内舍外加上舍也有三四百人,他们像是出了水的一盆龙虾,红光满面得挤来挤去。
晁官人穿着常服,看着这个场面神情自若,朗声说道:“诸位能入了太学,皆是大才,虽是分了三六九等。可是朝堂对所有生员皆是满怀期待,希望你们能为朝效力,报效朝廷,方不负官家优待之恩。”
众人纷纷激动回应。
晁补之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老夫虽然想和每个人都交流一番,可奈何老夫年迈,精力有所不济。听闻此次太学上舍学员成绩优异者有生员十余,可不必经试直接授官,老夫闻之满心欢喜,正好此次文会得了邀请,便想着见上一见。”
太学里面分为三舍,想要用学院教育取代科举考试,名为三舍取士。
这三舍取士虽然和科举同时进行,但太学里面的上舍生员其实也不是只要参加学院考试就能直接当官。
其中考试成绩最优异的人才能直接保送入朝,可以完全不理会科举。
成绩略微差一点点的还得参加殿试,也就是说相当于种子选手,直接参加最后最关键的一场考试。
至于更差的人,那就很抱歉了,学院也帮不了你多少,还是老老实实去参加省试吧。
站在旁边的一名青年听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录念了出来:
“邓辛,常禄,朱由……”
念到最后赫然是明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