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再回姑苏,柳永不念仕途
公元1047年,宋仁宗庆历七年,柳永六十四岁
柳永赶到苏州城的时候,苏州也刚来了一位新太守,名为滕宗谅,他也是再今年七月份由岳州移任苏州,《姑苏志古今守令表中》有记载“滕宗谅,庆历六年八月庚午,自知岳州徒苏,七年正月到任,未逾月,卒”,可见柳永是与这位新太守差不多同时到达的苏州,只不过两个人只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柳永与滕宗谅故人相遇,内心自然非常高兴,柳永写了首《永遇乐》,赠给滕宗谅,从这首词的内容我们也能够看得出来,此时的滕宗谅身体尚大碍,但过了一个多月便在任上离世,实在是让人唏嘘。
《永遇乐》
天阁英游,内朝密侍,当世荣遇。汉守分麾,尧庭请瑞,方面凭心膂。风驰千骑,云拥双旌,向晓洞开严署。拥朱轓、喜色欢声,处处竞歌来暮。
吴王旧国,今古江山秀异,人烟繁富。甘雨车行,仁风扇动,雅称安黎庶。棠郊成政,槐府登贤,非久定须归去。且乘闲、孙阁长开,融尊盛举。
这首词的大意就是形容滕宗谅深受皇帝信任,雄姿英武,战功济济,身为朝廷一方栋梁,在苏州任职期间,威风凛凛,深受百姓爱戴,将来在苏州必然会有所作为,不久肯定会回到京师被委以重任等等。
这一年,柳永的寄禄官再进一阶,由屯田员外郎转为都官员外郎,按说滕宗谅在任上去世,此时苏州太守的职位正好空缺,而且苏州政务也正由柳永管理,按道理来讲,此时直接让柳永由通判晋升为太守是最合适的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这么令人意外,柳永官阶虽升,但职务却一直没有变动,朝廷先后派了胡宿、梅挚先后知苏州,始终没有考虑过柳永。
所以柳永内心的不甘和苦闷是不言而喻的,以至于他在这年秋天游览太湖之时,在《凤归云》中发出了“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的感慨,由此可见,柳永此时不单对各地宦游已经倦怠,甚至对于官场生涯也已经心生倦意了。
《凤归云》
向深秋,雨馀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词中的“雨馀(yú)”是指雨后,馀同“余”;“陌上”意为小路上;“夜阑”阑是快结束的意思,因此夜阑就是夜晚快结束的时候;“漫相高”意为徒然互相攀比争高;“狎玩尘土”意为游戏官场,视官场如尘土;“会须”一定要的意思。
整首词的意思就是,深秋时节,柳永在雨后的阡陌小路上漫步,阵阵凉风吹动着自己的衣袖,天色将晓,村舍的公鸡已经开始鸣叫了,随着阳光显露,远处的山路开始渐渐清晰。
想到自己这些年各处做官,空把美好的时光给浪费了,为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那蝇头利禄,蜗角功名罢了,而最终却也还是一事无成。
如果放弃了云山泉石的归隐生活,在这官场之中挣扎,到最后恐怕会使自己壮烈的节操都消耗没了,幸好如今,自己还可以像范蠡携西施一样,可以乘着船泛游五湖,而今后自己也一定要归隐山林。
长时间的羁旅生涯所带来的疲惫感,以及久沉下僚所带来的失落感,如今的柳永已经深感身心疲惫,这段时间他也是真的感觉了自己老了,从此之后开始更多的回忆起当初年少时候的事情了。
人总是这样,越是到老了的时候,越是对年轻时候的很多事情记忆犹新。
比如这个时候的柳永,已经年过花甲,心里逐渐的开始怀念起了当初自己外出游学的那段经历,当初的自己虽然初尝离别滋味,但如今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反倒是成了自己难得了愉快时光了。
如今遥想当初,多年过去,几经风霜,不知道当初那些文期酒会的佳人故友如今在何处,自己期盼能够再见故友,只可惜残阳立尽,只有那孤雁的哀鸣声在空中飘荡,而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既熟悉又陌生。
《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词中的“蘋花”指的是一种夏秋间开小白花的浮萍;“文期酒会”指的是文人们相约饮酒赋诗的聚会;“几孤风月”形容自己辜负了多少美好的风光景色;“潇湘”是湘江的别称,指当初与好友相聚的地方;“立尽斜阳”指自己在傍晚西斜的太阳下立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
整首词的意思是,柳永倚栏凝望,看见远处雨已停歇,乌云也都散开了,秋天的傍晚萧瑟凄凉,又让自己兴起了宋玉悲秋之叹。
傍晚时分,清风拂过水面,凉月使露水凝结,梧桐也禁不住寒气的侵袭,叶子都已经枯黄,此时情景让自己深感孤单寂寥,当初的佳人朋友,你们现在都在何处呢?当初与你们文期酒会的情景历历在目,自从当初离别后,自己辜负了多少风月时光,天远海阔,再次相会不知道在何年何处呢,只留下我眼前一望无际的烟雨茫茫。
看看那双双飞去的燕子吧,难以靠它给故友传递音讯,自己此时倚栏而望,仔细辨识着归来的船舶,只可惜过尽千帆皆不是,空留自己立尽斜阳,遥望鸿雁哀鸣在天际飘荡。
从今年开始,柳永对于未来仕途的发展基本上不抱有什么希望,如今即便是想着能够在一个地方多住一段时间都显得那么奢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苏州,却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又会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