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科考不中,柳宜含恨离世
公元1013年,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柳永三十岁
这一年柳永正式迈入了而立之年,已经经历了两次科考失利的他,心里面肯定会有一些遗憾,而令他更遗憾的是,今年五月份,他76岁的父亲柳宜去世了。
柳宜这一生,975年之前在南唐做官,得到后主李煜的赏识,官至监察御史;976年开始入大宋做官,此后一直以“江南伪官”的身份,在雷泽、任城等地做了十几年的县令,中间因为各种缘故一直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990年改官成功之后,先后到全州、扬州做了几年官;997年总算安家在汴京,把一家人接到汴京城之后,总算是在生命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过了一段相对舒坦的日子。
但最终遗憾也不是没有,一是自己最后客死他乡,临死前没有回到崇安老家;二是自己的三个儿子,三复、三接、三变,本想着他们能够金榜题名,但最终经历了多次科考,三个儿子都没有改变他们的布衣身份,也没有实现自己光耀门楣的愿望。
按国人的传统思维,人死后必然要落叶归根,但是柳宜当时却没有立刻安葬在故乡崇安,而是暂葬在了祥符县,主要的原因是三复、三接、三变几次科考均无功名,因此就这样回到老家不体面。所以这种情况,就把压力转移到了柳永三兄弟身上,如果未来自己一直科考无名的话,自己的父亲就只能一直这样魂在异乡。
另外北宋时期也存在寄葬的习俗,无论是因为不愿意,还是不得已,去世之后都可以将亲人暂时安葬在别处,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迁回故里。柳宜当时便是如此,经过柳永三兄弟跟几位叔叔们商量之后,暂时将柳宜安葬他乡,待他们其中有人得了功名之后,再迁回崇安。
依祖制,父亲去世柳永三兄弟要守丧三年,虽然实际上就27个月就结束了,但直到1015年这段期间他们都要做到“不应试、不听乐、不婚娶、不出官”,守孝的时间上可以迁就,但这几项规定却是不能不遵守的,因此三兄弟又不可避免的错过了1015年的科考。
在这27个月的时间里面,无论柳永平时有多么喜爱山水红颜,柳永自然不能再去烟花柳巷之中厮混了,只能一股脑的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读书学习当中,这一时期的柳永并无可考作品传世,想必也是少了山水佳人的陪伴,也缺少了创作的灵感吧。
公元1016年,宋真宗大中祥符九年,柳永三十三岁
转眼间三年的时光又过去了,三年服满,柳永又重获自由身,而他此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先贤的璀璨文章,也不是城外的锦绣山河,更不是朝廷公布的科举消息,而是那烟花柳巷之中的红颜知己。
因此在服满当天,柳永便迫不及待的向那里走去,后来他在《玉蝴蝶·误入平康小巷》这首词中,还为自己当时的行为狡辩称是“误入平康小巷”,意思就是自己是“一不小心才走到了平康小巷”那里,平康小巷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妓女居住的地方。
《玉蝴蝶·误入平康小巷》
误入平康小巷,画檐深处,珠箔微褰。罗绮丛中,偶认旧识婵娟。翠眉开、娇横远岫,绿鬓亸、浓染春烟。忆情牵。粉墙曾恁,窥宋三年。
迁延。珊瑚筵上,亲持犀管,旋叠香笺。要索新词,殢人含笑立尊前。按新声、珠喉渐稳,想旧意、波脸增妍。苦留连。凤衾鸳枕,忍负良天。
这首词中的“平康小巷”,其实就是指的妓女居住之地,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珠箔(bó)微褰(qiān)”指珠帘微微掀开的样子;“窥宋三年”指女子对意中人的爱慕之情,典故出自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然此女登墙闚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整首词的大意是说,自己当时在汴京城中四处闲逛,竟然“无意中”走到了平康小巷当中,还恰好碰到了自己的旧相识,而且这位佳人仍然对自己怀有想念之情,因此两个人便再次相聚到一起,酒席宴上,佳人忍不住想要自己为她作词一首,这也让自己联想起曾经美好的时光。最后两个人依旧恋恋不舍,在凤衾鸳枕中诉说着真情,不愿辜负这良辰美景。
等到第二天睡起,看着身边这位意中人,身形婀娜多娇,简直就是世间尤物,起床之后梳妆打扮,粉嫩的脸庞就如同春天的花蕊一般,谈笑间还爱拿纨扇,遮掩朱唇,像她这样心性温柔,品行端庄淑雅的女子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年华在这风尘之中。
《少年游(十之四·林钟商)》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不称在风尘”却又偏偏沦落在风尘之中,这也正说明了柳永对于这位红颜知己境遇的同情,柳永能够获得美人芳心,不单是因为自己的词可让她们身价倍增,也是因为她们可以在柳永那里获得理解和尊重,古来出没于烟花柳巷之中的富家公子大有人在,而如柳永般可以使这些风尘女子”集资葬之“的又有几人呢?
人的命运总与性格暗合,无论你多么想要改变,也难逃上帝赐予的性格底色,你生命的闪光点,也只能从这底色当中寻找机会。柳永也是如此,终究总被风流系,不在朝堂在眉间,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仕途奔波,到头来还是在秦楼楚馆、儿女情长当中绘就了一位千古风流浪子,如今距离下一次科考还有一段时间,柳永再一次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跟自己的红颜知己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