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认为,新式鸟铳至此已经算试制成功了。
眼前这个新制薄皮铁铳,重量只有七八斤,就算加上铳柄,再配上需要随身携带的弹丸、火药等物,也极适合单兵携带。
当然,这种武器相比于后世成熟的热武器还有许多问题。譬如说没有膛线,远距离上就难以瞄准;没有击燧,发射全靠点燃火捻,难以精准控制发射时机;没办法自动上弹,每次都需要人工捣实,射速太低等等等等。不过,既然知道努力的方向,朱允炆有信心在实践中逐渐完善这一武器。
不过,眼下这个鸟铳的最大问题,还是产量太低。四位工匠共同制造,从铁坯捶打成皮,再卷成铳,二次冶炼。这一套工序下来,一天顶多制得三把鸟铳。朱允炆既然有意让这一武器秘密化,那么也就不宜大量招募铁匠,这鸟铳的产量当然就上不来。
不过好在朱允炆也并不需要太多鸟铳。在朱允炆看来,能维持一支几十人规模的鸟铳队,就很可能起到出其不意地效果。
眼见天色一晚,朱允炆交代匠人继续打造这种轻式鸟铳,又向匠人提出了今后努力的几个方向,便准备回宫。
不过这一次等待朱允炆的,是石永年的秘密奏报。
“禀陛下,陈天平在客店遇刺了。幸得保安队及时发现,现已擒获凶手。”石永年道。
陈天平和胡季貔作为明国的使节,自然有司礼监派员保护。但朱允炆知道,这种保护只是礼节性的,对于一般的使节,实际上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保护。但眼下陈天平和胡季貔二人身份特殊,朱允炆不能不重视。因此又命石永年的保安队在暗中保护。
看来,这暗中的保护十分必要。如果没有保安队,陈天平可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样的凶手,当然不能送入宫中。保安队没有实际职衔,当然也不具备向大理寺、刑部押送犯人的资格。至于京郊这个保安队总部,朱允炆一直当做秘密基地来经营,石永年也不敢把凶手带往此处。
因此石永年接到手下擒获凶手的奏报,便急急忙忙地赶来询问皇帝,这凶手应当如何处置。
朱允炆也是颇感踌躇,思衬良久,最终决定到案发现场去看看。
陈天平并没有居住在司礼监安排的驿馆当中。照司礼监的安排,陈胡二人要同处一座驿馆,陈天平气不过,便自己领着手下侍卫随从搬了出去,在附近一座私营的客店中住宿。
朱允炆赶到现场,却见陈天平神色如常,一点没有死里逃生的恐慌,指着那贼人对朱允炆正色道:“吾皇陛下明鉴。胡贼使出刺杀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陛下还要跟他谈下去么?”
朱允炆却道:“这刺客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眼下好像还没有查清楚。”又扭头向那刺客问道:“你可是受胡季貔指使,来行刺陈先生的么?”
那刺客一身地明国服饰,此刻见行迹败露,功败垂成,哪里肯交代自己的姓名来路。只是反复地道:“既然败露,死便死矣。”语音颇为生疏,显然并不是汉人。
“陛下,这是胡季貔亲信,还有疑问么?”陈天平大感意外。
“那让我们来听听胡先生怎么说罢”朱允炆对石永年道:“叫胡先生过来。”
胡季貔居住的驿馆据此并不远,不消一盏茶十分,胡季貔就赶来陈天平室内。却也是神色如常,道:“不知大明皇帝陛下叫我有什么事?”
“这个人,”朱允炆指着那刺客对胡季貔道:“陈天平说是你派去刺杀他的刺客,你可识得?”
“不认识。”胡季貔摇头道:“这个人,我从未见过。”
“陛下明鉴,”陈天平眼见着皇帝似乎在为胡季貔开脱,忙道:“眼下这应天府内,除了胡贼,臣并没有什么仇人。若非胡贼刺杀,还能是哪个?”
“臣没有派过人来刺杀陈天平。”胡季貔仍是摇头,道:“大丈夫当决胜于疆场。我胡季貔虽然不才,也不愿意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哼,矫诏篡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胡家兄弟干不出的?”陈天平闻言是一脸的不屑。
照理说,胡季貔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开出比陈天平更高的价码,因此干脆刺杀陈天平,是十分合理的行为。
况且凶手被逮了个正着,又明显不是中土人士,想必是胡季貔手下之人。
“胡季貔,你可知道,在我明国的土地上,行谋杀之事,是什么行为?”朱允炆当然有些不高兴。
“明国皇帝明鉴,此时当真与我无关。我此番来应天府,所携随从共三十五人,眼下俱在驿馆内休息。陛下如不信,可去驿馆一一查问。”胡季貔答道,又望向那刺客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受人指使嫁祸于我么?”
那刺客仍是一句:“既然败露,死便死矣。”除此之外,再不肯说别的话。
石永年却是心下一动,道:“吾皇,依臣看,这刺客恐怕真的与胡大人无关。”
石永年的意见,朱允炆不能不重视。于是问道:“如何见得?”
“这第一,适才手下向臣报告,适才捉捕这厮时,似乎感到这厮身手不过尔尔。如果是胡大人派人行刺,怎么会找一个身手如此平庸之辈。”
“这第二嘛,这人虽然装作不懂汉话,实际上却是个汉人。”石永年又道:“适才陛下与胡大人、陈大人说话,每每提到此人,此人神色、眼神均有异色。显然对于各位所言,此人都能听懂。既然如此,断不至于八个字都说得如此生疏,想必是装出来的。可胡先生似乎没有什么汉人朋友。”
“原来你倒是个假洋鬼子。”朱允炆笑笑,又对石永年道:“还有什么理由么?”
“还有一点”石永年点点头,续道:“这第三点最为重要,那便是此人似乎不认得陈大人。”
“甚么?”
“陛下请看,这是从凶手身上搜出的陈大人画像。”石永年取出一份绢纸绘制的图画,画上是陈天平的面容,颇为传神。
“此人若真是胡大人手下,又怎么会不认得陈氏太子,那么何须在身上藏匿陈先生的画像,增加破绽呢?”
胡季貔见石永年替自己洗脱嫌疑,也道:“石大人所言甚是,请明国皇帝陛下明鉴。”
陈天平当然不傻,听了石永年的分析,当然也明白,胡季貔不是杀自己的凶手。但这样一来,自己在明,敌人在暗。自己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于是又向朱允炆到:“臣请求陛下能保护臣的生命安全。”
“陈先生放心,既然在我应天府中,我断然不会教贼人得逞。此时五日之内,必然给陈先生一个交代。”朱允炆给陈先生下了承诺,也等于是给石永年及保安队下了死命令。在皇城底下妄图杀害重要使节,这事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朱允炆当然不会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