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1)
张焜言回到府中,走进卧房,见那双凤头金钗横躺于妆奁之上,知是张玉乔走得匆忙,忘记带走。张焜言拾起金钗好生端详了一番,最终将其用帕子包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张焜言向母亲回禀,称其已休了张玉乔,放还其归家。陈氏初时不解,后道:“是了,必是她不守妇道,方令吾儿休弃。为娘早就看出那小妮子并非善类,看她那双天足便知了。若不是你非央告着要把她娶了来,我是决计不愿她进门的。谁想她进得门来也不知收敛,竟与那……”张煌言乃张焜言堂兄,又是显吏张圭章之子,陈氏也不敢妄议,只得将话收住。
陈氏复又道:“况且我差人放在你洞房之内白色纱单,至今未见落红,可见这张玉乔过门前便甚是不规矩。”张焜言一惊,方才醒悟,原来自己卧床之上垫有一张白色纱单,是为校验张玉乔是否处子之身所设。
张焜言赶忙解释道:“娘,不是这样的,这两日我尚未来得及……与她同房。”陈氏一愣,复又意味深长地问道:“焜儿啊,你实话与娘说,究竟是她自己要走,还是你逼她走的?”张焜言赶忙道:“真是儿子教她走的。”陈氏毕竟是中年妇人,如何猜不出这其中委曲?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哎,走了也好,这普天下的良家女这么多,为娘再为你求娶淑女便是了。”张焜言道:“娘,儿子并不着急娶亲。”陈氏看着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且说张玉乔离了张府,虽一时想不明白张焜言为何肯私放自己,但她此番重获自由身,真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好不自在。然信马由缰了大半天后,张玉乔却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张玉乔细细思忖,心想既然我爹是力抗满清而死,不若我就此北上,为父报仇,效那花木兰故事,抵抗清军便了。
这边拿定了主意,张玉乔便寻了一僻静无人处,改换男装。张玉乔脱下了交领袄裙,换上了灰色纱罗纻丝直身[直身为明制男装的一种长衣,大襟、宽袖,下长过膝,腰部以下折有细裥,闲居、礼见均可穿着。],以绦环束腰,臂、腿处均有绑带,仍旧维持着武人装束。张玉乔将一头青丝绾成男子发髻式样,以绢布网巾[网巾产生于洪武初年,除绢布外,常以黑色的丝绳、马尾或棕丝编制而成,其造型如同渔网,网口用布帛作边,俗谓“边子”。边子旁缀有用金属制成的小圈,圈内贯以绳带,绳带收紧,即可约发。]系束。网巾的上口开有圆孔,并缀以绳带,使用时将发髻穿过圆孔,用绳带系栓,名曰“一统山河”。佩戴网巾后,外出时必须戴上帽子,否则会被认为失礼。张玉乔在网巾之外,佩戴了六合一统帽[又称小帽、圆帽,或称瓜拉冠,俗称西瓜皮帽。除罗缎外,还可以马尾或人发制成。此帽通常用于市民百姓,官吏家居时也可戴之,相传亦出现在明□□时。此帽沿袭至清朝,唤作小帽,俗称瓜皮帽。],其以罗缎制成,裁为六瓣,缝合一体,,下缀一道帽沿,故以“六合一统”为名,寓意天下归一。
张玉乔换作男装后,端的是飒飒英姿。她骑着张焜言所赠宝马一路驰骋北上,路过一市集,便停下来打尖。张玉乔刚将马匹拴好在酒家门口,就看到隔壁绸缎庄门口竟厮打了起来。张玉乔一来小女孩心性,对凡事都好奇,喜爱打听;二来她本就想行侠仗义,路遇不平事,自然要问个清楚。
只见那绸缎庄门口一位老者,约莫五十岁光景,扯着身旁一位少者的衣襟不放,道:“那缎子分明就是你偷去了,如何还要抵赖?”那少者打扮是伙计模样,分辩道:“如何便是我偷去了?你教我看店,难不成我是监守自盗?”那老者一听此言,啧啧道:“列位乡亲都听到了,他这便是承认了。”
伙计甩脱了老者之手,忿然道:“哪一个承认了?”此时张玉乔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拱手冲老者作了一揖,道:“晚生这厢有礼了。敢问这位老伯,究竟出了何事?惹得这般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