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八年五月二十日。
陈铮动身前往金州,准备与高观泰汇合之后再一道北上去辽阳。
此行他共带了二十名部下,其中包括了罗虎、丁家兄弟这样的绝对心腹,孙麟为首的七名亲卫,还有从骑兵连里挑选出的十名弓马娴熟者。
此外,同行之人中还有一名北洋公司的雇员,他是北洋土地合作社的社长宋煜,这人本就是旅顺的小商户,过去也是经营粮店,贩卖农具,北洋公司成立后,自然是大虾吃小虾,将宋家的商铺吞掉了。不过这家主宋煜倒是个有眼光,又是抬举的人,在陈铮号令交出军田后,他积极配合,甚至帮着陈铮去游说其他占田的商户,陈铮见其人够机灵,便让他帮着打理土地合作社。
自打扩军分田后,旅顺城附近有许多荒田需要开垦。陈铮虽然征收了一批耕牛和农具,可如今土地合作社里的生产工具依然不足,所以这一回去辽阳,陈铮打算顺便买一耕牛和农具回来,他便将这宋煜也一同带上了。
在陈铮等人准备离开旅顺城之时,码头上福船也正载着北洋公司生产出的第一批镜子和玻璃器物扬帆起航驶向天津……
金州城,守备府。
“爹,您就带女儿一起去辽阳吧!”高小芸在父亲面前撒起了娇。
高观泰面色一沉,道:“你一个女儿家怎能轻易出远门?听爹的话好好地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高小芸秀眉一蹙,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陈佥事带着部下来了!”
“哦,快快有请!”高观泰说着看了一眼女儿,道:“你还不回房去?”
高小芸一脸不快的撇了撇嘴,转身而出。陈铮来到房门前时,恰好遇见高小芸从房中而出,便客套的同她打了声招呼,岂料高小芸却一脸傲娇的理都不理他。
陈铮见状一愣,心里头暗暗有些不爽,随他一同来高府拜谒的罗虎和丁家兄弟见了,皆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咳咳,很好笑么?”陈铮白了他们三个一眼,这三人才强收住笑容,陪着他一起进了屋。
一进屋内,陈铮便快步上前,向高观泰道喜,“小侄恭喜高伯伯升任金州卫指挥使!”
高观泰春风得意的笑道:“哈哈哈!贤侄,老夫也同样要恭喜你啊!”
正当这一老一人二人相互寒暄之际,忽听见高士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陈铮,数日不见,可惦念我这位老友么?”
话音未落,高士臣便已跌跌撞撞的跨入了房中,高观泰见儿子衣冠不整,且又一身酒气,不禁眉头一皱,叱道:“瞧你这样子是醉酒刚醒吧,家中来了客人,你还这般莽撞,这成何体统!”
高士臣听了老爹的责骂,脸色一红低声嘟哝道:“爹!陈铮是自己人,何必在乎那么多!”
高观泰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陈铮赶忙打圆场,道:“自上次股东大会之后,高兄就忙着在金州开酒庄酿酒,如今算来已近一个月了,不知有何进展?”
高士臣一听,脸上立时一抹喜色,道:“我今日过来,就是让你们品品我最新酿出的美酒!”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玻璃瓶,瓶中所乘之酒透明无色,如白水一般。高士臣吩咐下人拿来了两个酒盅,他揭开瓶子上的封口,斟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陈铮,一杯则递给高观泰,道:“爹,您也尝尝孩儿酿的酒吧!”
高观泰冷哼一声,接过了儿子递来的酒杯,却立时被杯中那浓郁的酒香所吸引,他惊诧之下轻呷了一口杯中之酒,目光顿时陡然一变,忍不住赞道:“好酒啊!”
此时,一旁的陈铮在尝过这酒的味道后,脸上透出的惊讶之色比高观泰还要多上几分。
“高兄,你这烧酒可是按我告诉你的方法酿造的?”陈铮好奇的问道。
高士臣忙点点头,得意的道:“怎么样,我酿出的这二锅头没让你失望吧?”
陈铮怔然的点点头,这个时代的高度数酒俗称为烧刀子,这种酒辽东一代特别受欢迎,尤其是到了冬天喝这样一口酒,身上都会觉得暖和。当初,陈铮在得知了高士臣想要酿制这种烧刀子酒后,便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前世他在酒桌上与人喝酒时,曾听人讲起过这二锅头的由来。
在后世的历史上,这二锅头酒在康麻子年间就已出现,当时北京的一位酿酒师傅在蒸酒时想出了一个新主意,他将第一锅蒸出来的酒醅,加入新原料再次发酵,然后再经第二锅烧制后,流出的酒便成为了二锅头。
二锅头属于清香型的白酒,酿酒耗时不多,工艺也并不复杂,在现有的酿造技术上完全可以实现,陈铮当时也只是随意的和高士臣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厮竟然还真的将这酒烧制出来了。
看着这透明的玻璃瓶和里面散发着酣香气的二锅头,陈铮还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铮,我已决定了把这种酒叫做北洋二锅头!”高士臣笑着道。
陈铮听了哈哈一笑道:“好啊,今后咱们北洋公司又多了一桩赚钱的买卖!不过可惜没能赶上这次出海,只能下次再运一些去天津了!”
此时高观泰放下了酒杯,淡淡道:“这酒是好酒,陈贤侄也同样是高才,不单擅长练兵,还精通陶朱之术,今日喝到这二锅头,更是让我领教了你的杜康之才啊!”
“高伯伯过奖了,当初小侄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新点子罢了,这酿酒的功劳还得归属士臣兄!”
高观泰听了,缓缓地扫了高士臣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份柔和。
“贤侄太谦虚了,老夫知道你多才,所以今日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托与你!”
陈铮一听,面色一变,道:“不知高伯伯要安排小侄做何事?”
高观泰缓缓一笑道:“如今你已升任为金州卫的指挥佥事,我打算将卫所的练兵之事交予你管理,待我们从辽阳回来后,你便开始操练金州卫兵马,不知小侄意下如何?”
陈铮一听,心中自然满意,这金州卫的指挥佥事共有四人,分管操练、屯田、巡捕、军器。高观泰将其中最重要的练兵一职交予他,足见他对陈铮的信任。
“高伯伯放心,我定会将您部下的金州卫营兵操练成一支铁军!”
高观泰点点头,又道:“贤侄,我想要你做的不只是练现有的这些兵,我还希望你能帮我招兵,就像你在旅顺做的那样,将金州卫的五千六百名兵额全部招满!”
陈铮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高观泰见状,不由得问道:“怎么,这招兵可有难处?”
陈铮思量了片刻道:“当初,我能在旅顺招兵前提是有军田分给当兵者,敢问大人金州有余田可分么?”
高观泰听了此话,脸上顿时现出了愁容。
这时陈铮又道:“不过大人若是真有决心的话,这件事处理起来也容易,只要您下令让金州卫的乡绅大户将侵占的军田交出来即可!”
陈铮在旅顺扩军分田时的所作所为高观泰也是有所耳闻的,可金州的情况却远比旅顺复杂得多。他想到此,愁声道:“贤侄,这金州并非你那小小的旅顺城,即便我带头将田地拿出来,其他的大户也未必愿意的!”
“旅顺城同样有不肯屈服的乡绅大户,关键还是得看高伯伯您的决心了?只要您点头,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高观泰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就按贤侄的意思办吧!”
陈铮微笑道:“有大人这句话我也敢放心的去做了。您放心,今后金州卫会和旅顺一样,每一寸土地都将纳入到咱们北洋公司的管理中。”
二人说完此事后,又商议了一下去辽阳的行程,在定下了路线之后,陈铮便向高观泰告辞,准备回驿站休息。
熟料他刚出门便被高小芸的丫鬟环儿拦住了。
“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她居然肯主动见我,陈铮一听倒是微微有些发愣,回头对罗虎和丁家兄弟道:“你们先回驿站,我稍后就回去!”
三人听了打着哈哈地先走了,陈铮则跟着环儿进了高小芸的闺房。
这丫鬟将他送到房间后就识趣的关门而出。这间面积不大的闺房内只剩下了陈铮和高小芸二人,看着眼前这位绝色少女,陈铮心头微微一荡,笑道:“小芸妹子找我有何事?”
“哼,你这人好大的架子,要人去请你,你才肯来见人家!”高小芸娇声说道。
明明是我上次来见,你装病不肯相见,如今还反咬一口,陈铮内心一阵无语,不过对于这种傲娇的女孩,他也没有试图去跟她讲道理,而是嘻嘻笑道:“都是我不好,惹娘子生气了!”
高小芸闻言脸上顿时飘来片片红云,她气道:“陈铮,你胡说什么”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娘……哦不小芸妹子莫怪!”
高小芸哼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他刚才的话,“你既然知错了,那我便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怎么样?”
陈铮一听,内心暗道:“不知这小丫头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小芸妹子有什么话请直说!”
高小芸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去辽阳,可我爹不许。我思来想去,决定装扮成你的部下,随你们一起上路!如此一来便不会被我爹发现了!”
“这……怕是不大好吧!”陈铮听了不禁暗暗头疼。
“人家不管,你一定要带上我!”
陈铮长叹一口气,道:“那好吧,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在路上你的一切行动要听我的指挥,不得擅自活动,否则我随时将你的身份告诉高伯伯!”
高小芸眉头一皱,思忖了半晌才应了陈铮的条件,此时她内心暗暗想着:我先应承着这坏蛋,等到了路上可未必要事事听他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