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东大会之后,陈铮并未立即回旅顺,他还要忙着为公司招募一批雇员。
目前,北洋公司中最缺的就是账房先生。为此陈铮决定高薪聘人,他打出了月饷五两,年底有奖金的招聘条件让手下们在城中四处宣传。
隔日,金州城内大小商号的账房先生都纷纷赶到了公司的办事处来面试。这些前来面试的人本以为会考他们打算盘,可没想到陈铮采用的竟然是笔试。
“不过是招募账房而已,怎么搞的像考科举一样!”众人嘀嘀咕咕的领了卷子,却发现整张卷子上只有五道题,这些题目却都极为怪异,这第一题便问: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求鸡兔各几何?
这个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问题却难倒了一部分面试者,他们啪啪啪地打着算盘,可半天也没算出个结果。不少干脆跳过这一题接着往下看,却没想到下面的题目一道比一道古怪,尤其是最后一题写着: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一秉各几何?”
这题出自《九章算术》,其本质就是后世的三元一次方程组,可那些连鸡兔同笼都解不出的应试者,又怎能解出这更复杂的题目呢?
有几人当场便长叹一声,红着脸交了白卷匆匆离去,剩下的人则个个都在抓耳挠腮的苦算着,半个时辰的笔试时间眨眼便过去了,众人只好无奈的纷纷交卷。
陈铮收到卷子后,当即便批阅起来,按他的要求这五道题中能答对三道者便可以考虑招入到公司中,可令他惊讶的是有一个叫冷严的人竟将五道题目全部答对。
陈铮惊喜之下,忙叫人将这个冷严找了过来。
这冷严三十岁出头,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儒服,脸上蓄着凌乱的胡子,陈铮一见他便觉得此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又冷又严肃。
“冷严,你可是读过《九章算术》?”陈铮问道。
“是!”他沉声回答道。
“那你可愿担任北洋公司的总账房,替我打理公司账务?”陈铮又问道。
冷严点点头,道:“愿意!”
陈铮见他这般惜字如金,也没再多问,便让他回去收拾行李随自己回旅顺,不过他却暗中派人调查了一下这人的背景,原来这冷严八岁便开蒙,本想走科举一途,可从十四岁起连考了七年的秀才全部落榜,心灰意冷之下他便学起了杂学,没想到他在算数上颇有天赋,按照他以前雇主的说法,这冷严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却极为细致。看到这样的调查结果,陈铮也敢放心的用他了。
三日后,陈铮带着部下以及包括冷严在内刚聘来的五位账房先生回了旅顺。
在临近旅顺城时,他看到有不少刚领过田的百姓都在城外开垦荒地,许多没有训练任务的老兵也在土地合作社的组织之下前来帮忙,往日人影稀少的城门前如今也是人来人往,有不少商队都赶着骡车向城内运送石灰石、石英等矿石,这是北洋公司为制作玻璃从邻近的复州、盖州等地采购的原料。
而此时,城楼上的一道特殊“风景”吸引了不少来往路人的目光,只见城墙的一排垛口上竟站着十多名瑟瑟发抖的士兵,城头一个声音在高叫着,“当初老子就因为偷懒被罚过,今日也让你们这些偷懒耍滑的新兵蛋子尝尝这站垛口的滋味!”
此情此景令陈铮不禁莞尔一笑,如今旅顺城的种种变化令他对将来充满了憧憬……
回到家中后,陈铮立时被一股熟悉的海鲜味道所吸引。
“哥哥你回来的正好,唐老伯给咱们送来好多的海物呢!”妹妹陈瑶说着将他拉到了家中的伙房里,只见灶台上的锅里正煮着螃蟹,一边的水缸中还有不少的大虾。
陈铮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今日恰逢渔民给军营送鲜鱼的日子,这些渔民们知道陈铮喜欢吃海鲜,便特意捕捞了一些让唐老汉送来了府上。
陈铮听了渔民还挂念着他,心里也颇为感动,一听说唐老汉正和孙女在一起,便决定去道谢。
他快步走到府中仆人们住的后院,在临近小唐柔的房前时,忽听见房里头传出了唐老汉的声音。
“你这丫头,不学学如何做女红,却整日想着读书识字,这圣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副样子,哪里能叫公子喜欢上你?”
“爷爷您别乱说!阿柔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渔女,只要能将公子照顾好让他开心,阿柔便知足了!”
“傻丫头,你丫鬟都做了还不想当妾,这就和做了兵不想当将军一样,没出息!”唐老汉继续训斥着。
“爷爷,您若是再说这种话,以后……就别来见阿柔了!”
“你这小丫头……”
无意之中听到这番话的陈铮内心也微微泛起了波澜,他轻轻地“咳咳”了两句,屋内的爷孙俩的声音顿时止住,唐老汉打开门一见是陈铮,立时慌张的道:“大人……来了!”
“哦,我听闻老伯送来许多海物,便特意来道声谢!”
唐老汉以为陈铮未听到方才他和孙女的对话,面色稍安忙道:“大人太客气啦,该道谢的是我们渔民才对!”
陈铮谦虚的笑了笑,又和唐老汉道:“老伯若不嫌弃,今后就搬到我府上来住吧,这样一来你和阿柔也能互相有个照料!”
“这哪好意思?”唐老汉虽然推辞着,可是眼角中却明显透着笑意。
“没事,我府上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这事就这么定了吧!”陈铮淡淡的道。
“那小老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唐老汉说着一脸欢喜的离开了。
这老头一走,陈铮便迈步跨入房中,只见唐柔一脸羞红的站在窗边的桌子前,桌上则摆放着一本千字文和一打厚厚的宣纸。
陈铮走上前,看着那一张张宣纸上端正、秀丽的小楷,不禁好奇的问:“阿柔,这些都是你写的?”
唐柔害羞地垂着脑袋,讷讷的应了一声。
“笔迹清秀,倒是字如其人!”陈铮夸赞了一句,“你怎么突然间想起要读书识字了?”
唐柔低声道:“那日我听公子对小姐说,女孩子家也应该读书识字,所以才从小姐那里借了本千字文回来练的。”
“哦,原来是这样!”陈铮若有所思的道。
“少爷若是不喜欢,阿柔便不再写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你这字写得这么漂亮,若是不练了,岂不可惜?喜欢读书写字那是好事,不过一定要坚持下去!”
唐柔听了这鼓励的话,脸上立时露出笑意。
这时,陈铮发现她脸蛋上还沾了两撇墨痕,不禁随手拿起桌上镜子照着她,道:“你瞧,写字都把墨迹沾到脸上了!”他说着掏出手巾替她轻轻地擦去。小唐柔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对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目光里透着无尽的柔意。
不过,这时的陈铮并没有注意到那充满柔情的目光,因为看到唐柔的自学,激情他内心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开办一所新式学校,传播新学。想要彻底的改变这个时代,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他必须有足够多的新式人才来帮助他逐步推动社会的变革,而这些人才恰来自教育。
陈铮想到此,心中暗暗思量着:就让新学从旅顺这座小城开始传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