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黑云压城
连王贵在内,十个踏白队的战士将黑衣少年围住。若是单独上前,这些人或许连少年的衣袂都碰不到,但列出阵势后,赫然产生一股杀意。
“你可以用枪。”王贵道。
黑衣少年笑道:“毫无必要。”
王贵面色一沉,踏白队的军士同时上前。这些人的出手互补攻防,一看就是精于操练的好兵。
黑衣少年眯着眼睛,向左侧挪两步,几乎是迎着对方的攻击站了过去。嘭!他双臂一扬,连续推开军士们的臂膀。那些大了他好几岁的士兵,一个个仿佛断线风筝一般,摔了个七零八落。
这在围观的人看来,只是一瞬间的事。而王贵还未展开攻击,自己的手下就摔了一地,让他不知是否该继续。
“如何?”黑衣少年抬手指他。
“你到底是谁?”王贵问。
姚政则抱拳上前道:“阁下和我们岳统制,是否是老相识?若是朋友,就不要打了。否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黑衣少年道:“不打也可以。你们把那条令改了。”
王贵道:“在军营里,挂上去的东西,不是说拿就能拿的。”
黑衣少年傲然道:“若我自己去拿,这里又有谁能挡我?”
姚政苦笑道:“那说不得,之后不仅阁下不能入我行伍,还可能要惹一身麻烦。”
王贵则回身从战马上摘下大刀,冷笑道:“取你的枪来!”
黑衣少年淡然一笑,从马上摘下丈八长枪。这时,汤怀、薛鹤也从大营赶来。
“一起上吧。”少年道。
王贵大吼一声,大刀取力劈华山之势斩出!少年大枪横挑,就把大刀扫到一旁。王贵转身抽刀,人和大刀化为车轮,翻滚着砍向对方。少年长枪微微一送,就先一步点在对方的咽喉上。
王贵倒吸一口冷气后退数步,大刀被对方一枪扫落。边上薛鹤见他危险,拔佩剑拦向长枪。但他只看到枪花一闪,人就倒地了……踏白队的军士见两个头领遇险,呼啦一下都涌了上来。
那黑衣少年一脸兴奋,长枪如风舞动,一连放倒二十余人。围观的百姓从喝彩叫好,到吃惊得沉默不语。管云的嘴巴张得极大,他自问在这个年纪没遇过对手,可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艺。
“高宠!住手!你小子怎么到这里来了。”徐庆大叫道。他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自从王贵接掌了踏白队,徐蛮牛就一直不服气。这下好,来了个小朋友就把他们打的叫苦不迭,真是大出一口闷气。
高宠扭头一看,见到岳飞和徐庆就站在不远处,微笑抱拳道:“岳大哥,听你说不招十六岁以下的,这叫我很为难啊。”
岳飞大笑道:“放心,即便谁都不招,你来我总是收的。”
“这话爽快!”高宠上前几步半跪施礼道:“高宠,见过岳统制。”
“行,行!我们先把大家扶起来再说。”岳飞抓住少年的胳臂,方才在会议上的不快全都消失了。高宠这般的高手投军,对部队的提升是超乎想象的。
就在众人准备回营时,管云又上前道:“岳统制,你收了他,也收我吧!求求你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
岳飞看了高宠一眼,高宠会心一笑。岳飞道:“好。你也入伍吧!”
管云大喜,手舞足蹈!
高宠淡淡说了一句,“入伍之后,给我牵马。”
“啊?”管云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若能教我方才那般的武艺,不说牵马坠镫,做牛做马又何妨!”
战马中了两箭,不论张显怎么操控缰绳,都无法回到官道。金兵冷静地尾随其后,越追越近。
原本张显想在城外抓几个金兵搜集军情,没想到敌人异乎寻常的扎手,打猎的反而成了猎物。一个两个……那是一对轻骑兵,不少于十人。这些骑兵甲胄覆盖身上重要部位,可谓军中精锐,只属于三千人以上的金军主力,但方圆五十里之前并没有这样的金军。
战马发疯地穿过一片荆棘地,马身上刮出十多道血痕。再向前是断崖,张显回头看金兵绕过荆棘地分成两队,试图在断崖前拦截自己。他们追不上,但前头也无路可走。战马喘着粗气,张显犹豫了一下,用马刺捅了马匹股一下。
战马无视悬崖,一头冲了下去……
金兵的马队急停于崖边,头领朝前几步,探头看了看崖下,率队离去。
黄昏。平原上,几个金人走过树林,将宋军的尸体堆成一堆,放火焚烧。
韩常对手下晃了晃马鞭,两队轻骑一东一西飞驰而去。
“哈迷蚩,韩常那小子带兵越来越像样了。”一身戎装的完颜宗弼笑道。
“韩常作为刀锋,只有在狼主麾下才能绽放光芒。”身着羊皮袄的军师微笑道。
“各地队伍如今在哪里?”宗弼问。
哈迷蚩道:“锋云的五千人距离新乡七十里,拓跋岩的五千人还有一百里。黑龙大王的军队离此五十里。”
“明玉大师的人呢?”宗弼问。
哈迷蚩道:“今夜能到两个,还有一个怕是赶不及这次战役了。不过千军万马中能不能堵住岳飞仍未可知。”
宗弼微微一笑:“此战首要目标是歼灭这支宋军,随后才是杀岳飞。分清主次。”
“当然了,狼主。”哈迷蚩躬身道。
有番子飞马过来禀告说,周边都已肃清,没有宋军的踏白活着。
完颜宗弼笑道:“该和王彦、岳飞打声招呼了。全军出动,兵困新乡。”
张显艰难地爬上坡,走了几里地靠近大路。当靠近新乡南门的时候,看到来来往往诸多车辆,在最开阔的区域停驻,并且正在建立营地。他算了算这边和新乡城的距离。金人这是有大动作了。若是绕过去,天黑前可以进城,但那样就没有更详细的情报。而若是能混入金营……
大哥说过,作为踏白不可畏难,作为踏白要敢于冒险。张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躲到一旁的树丛,将军服脱下,耐心等待下一辆运送帐篷的车驾。他并不担心在相貌上被金人识破,要知道在金营干活的苦力多是汉人。
高宠喝了两杯就脸色通红,再无之前比武时的跋扈。
岳飞将敬酒的徐庆、王贵等人劝退,酒桌前就剩他们二人。他拉近凳子,说道:“在我的营里,打仗一定管够。但规矩也多。你正式入伍前,还是要听一下规矩。”
“大哥,你说吧。”高宠笑道。
“第一,要听我的指挥。”
“这是当然。”
“你要想明白,打仗不是一直追杀敌人,也会被人追杀。所以,是打是停,打哪里,怎么打,都要听我的。卫州一定有大仗打,而这些关于纪律的事,我没时间训练你。”
“大哥。放心,这几年我在中原经历了不少事,不再是孩子了。”高宠肃然道。
岳飞小声道:“你哥哥还好吗?”
高宠沉声道:“一年前高家堡被金兵围剿,哥哥烧了高家堡。全家只剩我一人。一年来我想投军报国,但找不到能杀金狗的队伍。”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眼眶通红。
岳飞道:“第二,我军不骚扰百姓。一根针都不能拿。”
“我明白,饿死也不动百姓的东西。”
“第三,不管谁惹了你。你的武艺高出别人太多,不可对自家兄弟动手。”
“我明白……”高宠回答。
这时,王贵进来道:“大哥,今天出去的五个踏白,包括张显在内一个都没回来。我看不对劲。”
岳飞浓眉紧锁,吩咐道:“注意城防,我去见都统制。别再派人出去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注意城防,都去城楼。”
都统制府里,王彦显然也察觉到事有异常,他下令各城门立即警戒,并召集所有统制议事。而不等他召集岳飞已经到了。
王彦并未直接见岳飞,而是等所有人到齐才来到议事厅。
“金兵大军忽然在四门同时出现,不知人数,但很多。”王彦命人展开新乡地图,问道,“各位可有退敌之法。”
“人的确很多,我方才派了一队人打探情况,二十多个弟兄都没回来。”张翼苦着脸道。
白安民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加固城防,如今之计只能坚守。但就怕越守敌军越多。今早岳飞说敌军动向可疑,看来是对的。”
张翼看着岳飞道:“此刻突围是否还来得及?”
王彦道:“岳飞,你怎么看?”
岳飞沉默不语。
王彦笑道:“有什么尽管说。”
岳飞道:“十五天。”
“十五天?”王彦问。
岳飞板着脸道:“都统制大人精于用兵,我们手上六千人,死守新乡至少能守十五天。”
偏将刘和道:“你说只能守十五天?你连敌军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动摇军心?”
岳飞不理他,只是看着王彦。
王彦不动声色道:“继续说。”
岳飞道:“我没说死守十五日,就一定会输。若敌人昏庸,说不定还能胜之。”
众将顿时来了精神,带着期待看着他。
王彦笑道:“你详细分析一下。”
岳飞道:“敌军若是在白虹坡战后的五日内来围城,可能是仓促成军。而今是十日左右,足够调动黎阳和武德的金兵主力。而且他们一定不是各自为政,而是有统一指挥的。我们之前击败了他们六千人的兵马。这次来的会是三倍以上的金兵,也就是约有两万左右。若是来的兵马更多,我也不奇怪。这次他们为了攻城而来,必带着重家伙。所以守城是很难的,绝对不能死守。而且若只是守城,我们可以守半个月,或者守到一个月。那又如何?我们有援军吗?守到极限,城池终究会破。太原、寿阳,无不如此。你们以为新乡的城墙有多高?”
刘和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能死守,必须主动出奇。”岳飞瞪了他一眼道,“但作战要知己知彼。我们必须知道这支金兵的统帅是谁,他的风格是什么。再就是,这个包围圈哪里是薄弱位置。我希望三日之内,能搞清楚这些,再做下一步计划。”
王彦点头道:“谋定而后动,也是我的想法。岳飞你是踏白出身,由你负责调查金营的情况。”
“是大人。”岳飞领命。
王彦有道:“城里粮草不缺,不过百姓也多了。一旦围城,我们也不能不考虑百姓。所以我们能用的,仍旧是城里金人留下的粮食,可供五千人大军用三个月。若是统一派发,能支撑更久。因此短期粮草无虞。另外,我们虽然新募了一些士卒,但新兵临战,十不存一。不要急着让他们上城楼。”
众人议论纷纷,等他们说够了,王彦才道:“你们先回各营整顿防务,应对金兵攻城。军前会议改为一日三次。岳飞,希望你尽快弄明敌人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