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严嵩
“郭河最近在干嘛?”嘉靖帝对身边的吕芳问道。
“回陛下,今儿个是夏大人离京的日子,所以……”
“所以郭河去给夏言送行了,是吗?”
“陛下英明,奴才还未说完陛下就已经猜到了。”
猜测得到肯定,嘉靖皇帝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郭河,倒也不失为是一个聪明人……”
“敢问陛下何出此言?”
嘉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吕芳道:“对郭河的做法,你怎么看?”
“奴才以为,郭河此举看起来似乎有些愚蠢,但仔细一想,倒也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皇上既然问了,那奴才就斗胆说几句。虽然夏大人平素为人稍微自我了一些,也因此得罪了些人,可这也正说明了夏大人的忠耿之心,因此,皇上虽然不得不将夏大人屏退,可终究还是留了一丝回圜的余地,这正是陛下的高明之处,奴才佩服……”
“你倒说说,哪里高明了?”
“毕竟,夏大人除了为人耿直外,在一些事情上也确实有些太欠考虑,甚至影响到了陛下的大局……因此,陛下罢黜夏大人,是给后来人一个前车之鉴。而留着一个虽被免职、却仍有影响的前首辅,也是在敲打后来人,一来是让在野的夏大人制约在朝的严大人,二来也是借此给朝廷的诸位大人一个警示。”
嘉靖闻言,微微一笑。吕芳所言与他心中所想竟是分毫不差,君臣二人多年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已远非常人能及。
实际上,夏言为嘉靖罢黜的根本原因,归根结底就两字——忤逆。嘉靖皇帝需要的是更能奉迎上意的阁臣,是他自己的私臣,而不是夏言这种坚持本心的直臣,大明朝的公臣。
因此,嘉靖到底是选择了更服帖、更配合的严嵩。
可谁能保证,严嵩不会走上前任夏言的老路?因此,留着夏言,目的就在于告诫严嵩,同时宣示嘉靖生死予夺的君王意志。
然而,出于对夏言的厌恶,嘉靖也仅仅只是留着夏言罢了,他已不愿再对夏言示以更多的恩宠。不过,郭河的言行倒也符合他的本意,而且,郭河身份不高,地位不显,由其出面可以显示态度,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倒也可算是恰到好处。因此,对于郭河为夏言送行的举动,嘉靖竟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可是,即便如此,吕芳心中仍有一丝疑问:“奴才再斗胆问一句,陛下说那郭河是个聪明人,可他这样做,毕竟还是得罪了严阁老吧?”
嘉靖笑笑:“朕都默许了,他严嵩还能说什么?”
吕芳恍然:“皇上圣明。”
京师,严府。
在花甲之年终于得以上位内阁首辅,而且还是通过踏着死敌夏言的肩膀实现的,此刻严嵩内心的这份得意自不待言。不过,谨小慎微几十年的他即使在现在这样的时刻,也是丝毫不敢有什么放松的心思。
今天下午,夏言离京。可严府却没有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展现出一派欢腾喜悦的气象,反而较平时更加低调。
“爹。”严世蕃叫道。
看着这个只有一只眼睛、肥头大耳、相貌丑陋的儿子,严嵩脸上终于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容。此次能够取夏言而代之,这个面容丑陋却聪明决顶的的儿子功不可没。
“今天是我严家大喜的日子,你爹我终于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此刻,严嵩微皱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不要怪你爹在这样的日子里连庆功酒都不摆,扫了大家的兴。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事,还是低调一些的好,不然,夏言的今天,就是你我的明天!”
“儿子知道。”严世蕃不咸不淡地道,然而,眼底的一抹躁动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显然,父亲的话他虽然不敢不听,却也不愿全听,最终不过是进了耳里,没进心里。
严嵩转过身,瞥了这个儿子一眼,笑道:“不用在你老子跟前装了,我还不了解你?东厢房,鄢懋卿与罗龙文已经在里边等着了——还有那怡春院的头牌。”
严世蕃听完,眼睛已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严嵩见状,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严世蕃急不可耐地转身而去,临走时,严嵩却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对严世蕃问道:“今天下午去送夏言的京官有哪些?”
严世蕃随口道:“没几个,不过,那个郭河也去了。”
严嵩一愣:“据说壬寅宫变时,一个太监及时通报才救了皇上一命,那个太监,是不是就叫郭河?”
严世蕃有些不耐烦了:“不错。”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严嵩突然叫住了他:“好,你去!去把鄢懋卿与罗龙文一起叫来,就说有事情要商量!”
严世蕃一愣,脸上的不耐烦的神色更甚,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父亲:“这个时候了,父亲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就是你刚才说的事情!”
“那个郭河?嘿,连夏言都被我们扳倒了,还担心一个小小的郭河?随便找个由头不就把他解决了?”
“浮躁!扳倒夏言的不是我,更不是你,而是皇上!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若不谨慎行事,仔细揣摩上意,夏言就是榜样!懂吗?马上把鄢罗二人叫到这来!”
“可是……”
“以后有的是你庆祝的时候,那个怡春院的头牌更是跑不了——不要再给我废话了!”
“是。”严世蕃听着这话,已然发觉父亲对这郭河一事竟已是十分上心,于是他便知道今晚是没机会快活了。他再随性,面对父亲这样的姿态自然也是不敢不从。于是,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前去叫鄢罗二人来此商议那个郭河的事情。
他快步出了房间,独留严嵩一人闭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