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突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把一封奏疏双手捧到御案前。
这种单独送来的奏疏一般代表着是有重大突发事件,崇祯立刻放下手里的笔,接过了随身太监传递上来的奏疏。
只扫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年前罢官的御史徐言勾结白莲教意欲谋反?
徐言这个人他有印象,应该是因为攀附前左副都御史李夔龙遭人弹劾免官的。
天启朝的左副都御史李夔龙是九千岁魏忠贤手下干将,是有名的阉党“五虎”之一,在魏忠贤倒台后就被捉拿下狱,此时正在等待定罪。
所以徐言攀附李夔龙就是“阉党”!
崇祯自登基以来,一心一意要扫清朝堂上的阉党,廓清正治,振兴大明。现在看来虽然他轻松就干掉了魏忠贤,但要想把阉党彻底斩草除根却不是那么容易。
魏忠贤死后,阉党主要干将像什么“五虎”、“五彪”就被他下旨捉拿,交给三法司议罪了。可是三法司那些家伙居然敢对这些阉党首脑曲意回护,给他们定的罪如同儿戏!
更可恶的是,如今朝中居然还有给阉党鸣不平的声音!
这说明阉党的势力根深蒂固啊!这更让他这个刚刚坐上龙椅的皇帝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为了把这些阉党都揪出来,他本来还打算暂时不动声色,甚至虚与委蛇,先引诱那些阉党余孽自己跳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的。
可是谁想到这些阉党竟是多么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居然敢勾结白莲教谋逆啊!
年轻的皇帝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不行!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这些阉党都是大逆不道之辈,若是再任由阉党混迹朝堂,万一哪天他们内外勾结真杀进皇宫来怎么办?这种事大明又不是没有先例的。
至于徐言勾结白莲教这事儿是不是有问题,年轻的皇帝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在他的心里,阉党本来就是要谋逆的,死去的魏忠贤和现在的徐言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徐言既然是阉党,那就死有余辜,勾结白莲教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过奏疏,他立即吩咐太监:“速请三位大学士过来。”
不多时大学士李标、钱龙锡和刘鸿训便随太监进来肃手而立。
年轻的皇帝不多废话,立即问道:“对登莱巡抚奏报御史徐言勾结白莲教意图作乱之事,三位爱卿如何看?”
这份奏疏是先经过这三位内阁大臣的审阅然后才传递给崇祯的,他们自然已经研究过此事。现在皇帝见问,首辅李标连忙回答:“虽然还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但臣等以为莱州府言之凿凿,又牵涉一二十条人命,断然不会是捕风捉影。”
崇祯感到李标是答非所问,便继续问:“那么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李标说:“登莱为辽东东江镇后援,万不可乱。尤其是眼看就要麦收了,更乱不得!因此应严谕地方清查白莲教,防患于未然。”
刘鸿训是山6东周6村人,对山6东的事更为熟悉。他担心年轻的皇帝对事态严重性估计不足,又提醒道:“陛下,青8州、登莱等地白莲教一向不少,若有人鼓动,很可能变生肘腋。臣以为应命登莱巡抚、山6东都司立即调兵弹压以防生变。万不可待大乱发生再动作。”
这些回答都不是崇祯真正想要的,因此他立刻答道:“这些朕都准了。”
然后他又似乎随意地问:“这个徐言当初是因何罢官的?”
三位内阁大臣心中都是一惊,心说:“那事儿来了。”
钱龙锡便答道:“徐言攀附李夔龙,所以罢官。”
崇祯冷笑道:“又是阉党,果然是乱臣贼子!”
年轻的皇帝再不掩饰怒容。
“阉党居然已与白莲教勾结,可见谋逆之心早已有之,若是再姑息养奸,不知要生出什么样的大祸来。”
“朕意已决,对阉党要一概严查。兹事体大,不可轻乎,朕意由李大学士和钱大学士会同三法司尽快尽快彻查阉党,明定其罪。望两位大学士勇于任事,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皇帝的话里几乎没有掩饰对大学士们的不满,明显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三位大学士也不敢在此时违逆皇帝的意思,只好唯唯诺诺。
回到值房,三位大学士不由相顾无言。
他们虽然刚被提拔为内阁辅臣几个月,但已经对这位新帝性格中的执拗和行事操切有了深刻的认识。
崇祯要惩办阉党他们并不反对,因为他们也都和阉党势不两立。
可皇帝倒好,却根本不考虑后果,下定决心要把凡是和魏忠贤沾边的官员都处理掉。
那可是从上到下好几百官员啊!一旦把这几百人一起罢官必然引起朝堂大动荡,会让朝廷一年半载都运转不灵。
他们三个若是不管事的言官自然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思喊打喊杀,可他们是内阁大学士,必须要维持大明官僚系统的运转。所以从维护朝堂稳定出发他们希望皇帝只惩首恶,不问胁从。
可现在有了徐言勾结白莲教的,皇帝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皇帝兴起大狱了。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应对朝堂震荡后的局面。
片刻之后李标说:“徐言在京城为官数年,不知他在京城是否还有同党。必须要尽快问清此事,以防不测。”
他着重突出了“尽快”两字,钱龙锡和刘鸿训便心领神会。
钱龙锡说:“只是阉党尽是心思险恶之人,徐言此时定然自知难免一死,也要防他胡乱攀污,让朝中人人自危。”
刘鸿训立刻附和:“正该当如此。”
三个大学士都表了态,徐言的案子便被定了调子。
首先,徐言谋逆一案一定要尽快审结,不能节外生枝,以免这个案子总像一根针一样刺激皇帝。其次,必须让徐言闭嘴,以免牵连太广,让局面更加不可控。
当然还有一些事情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京城,距离刑部三条街的小酒馆。
一个刑部官员推门进入雅间,仔细关好门才对迎门而坐的那人拱手问道:“李大人,不知叫下官来此何事?”
屋里那人示意他坐过来,然后才用压低的声音反问:“徐言勾结白莲教的案子你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