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各庄那次遭劫之时被烧了小半,徐家大宅更是被烧成了白地。
徐各庄的人在那场劫难之后被吓破了胆,大都跑去县城避难,便耽误了麦收,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麦子烂在了地里,整个庄子一片愁云惨淡。
徐秀才此时正猫在书房里不敢出来,窗外他家那个婆娘又在喋喋不休地叫骂。
两天来,这婆娘就没有停过嘴,一天到晚骂他家的小妾是个丧门星。徐秀才心烦意乱,不由得又咒骂起柳湾村来。
在他看来要不是柳湾村闹出事来让徐家下了大狱,他有徐家大宅作靠山,那婆娘即便是与即6墨大族黄家多少有些亲戚,又怎敢如此撒泼?所以他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仍是柳湾村那群泥腿子。
在诅咒柳湾村的人都不得好死之后他又开始为以后的生活担忧起来。
以前他靠着和徐老太爷的亲戚关系,每年徐家手指缝里露出点儿银子来就能让他衣食无忧,可以后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
唉!看来只能靠黄家了啊。
黄家虽然前两年刚去世了一位兵部尚书,但现在却又出了一位山西道监察御史,风头很盛啊,自己靠上去总能得些好处吧?
这事儿还需要那婆娘搭桥,如此便只能遂了她的心愿,把姓曹的女子赶快处理掉。
嗯,等姓曹的回来,就再睡她两次,然后便把她卖给城里的青楼。她还有几分姿色,应该能多卖几两银子吧……
他正在暗自盘算之际,家里的佃户的孩子出现在门外禀报:“秀才公,曹祥来了。还有……柳湾村的刘多宝。”
“刘多宝……说是要跟秀才公你说说曹祥他姐的事儿。”
徐秀才一听直接气笑了。
“我家的事关他什么事?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什么事儿都能管?”
那孩子问:“那么秀才公,你见不见他们?”
徐秀才很是好奇刘多宝为什么会搀和到自家的事情里来,便说:“去把他们叫进来。”
不多时,刘多宝他们就在堂屋门前见到了徐秀才。
徐秀才依然是平日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首先看向曹祥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你姐呢?怎得还不回来?”
曹祥暗地里咬咬牙,昂起头来与徐秀才对视:“我姐不会再进你家门了。我今天来便是告诉你,此次我姐为了你家已经死过一次,便与你两清,今后不再与你做妾。”
然后他鼓起勇气说:“现在,把我姐的身契还给我。”
徐秀才立刻尖叫起来:“小子敢尔!你姐是我花了银子买的,是贱妾。她的身契在我家,他生是我徐家的人,死是我徐家的鬼!”
“她若是敢不回来就是逃奴!只要我告到县衙去,你们一家子都得打进大牢!”
曹祥看着徐秀才张牙舞爪,俊秀的面孔有些扭曲,发出的声音越发干涩。
“白莲教造反,你们全家都跑到城里躲起来,却硬把我姐留下看房子,就是要她死,对吧?”
“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姐就真的死了!所以我们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你还要怎样?”
徐秀才嗤笑道:“凡事自有王法!她是我买下的,只要她活一日,便一日是我家的奴仆,为我家死是死得其所!若是想要把你姐领回去,那便拿银子来。”
“看在你家穷的份儿上,我今日便发发善心,只要二十两,你便可以把你姐的身契拿回去。我给你一天时间,若是你不能把钱拿来,我明天便把她卖到青楼去!”
此话一出,不但曹祥气得发抖,柳湾村来的几个人也都是怒目圆睁。
他们都听曹祥说了,当初曹家只欠了三两银子。而且曹大姐在徐家做妾三年,还为徐秀才生下孩子,无论如何总有些情分,这徐秀才竟能开价二十两,甚至说出把曹大姐卖进青楼的话来,实在是无情刻薄之辈。
何大壮更是登时就要掳袖子,刘多宝连忙让他稍安勿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本册子在徐秀才面前一晃。
“秀才公,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徐秀才不屑的问道:“什么交易。”
刘多宝指着册子上面的字说:“秀才公想来应该能认出徐家大少爷的笔迹吧?”
徐秀才一向和徐家大少爷过从甚密,闻言仔细向册子看去,一眼就看出果然是徐家大少爷的手笔。
刘多宝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这是徐大少爷的笔记。徐大少爷在这笔记里可是记了你的不少事呢。”
这下徐秀才后背一阵发凉。
过去他为了从徐家大宅打秋风,对徐大少爷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徐大少爷一旦有什么需要,他也是挖空心思出主意,不知出了多少阴损的主意,说过多少犯忌讳的话。
谁能想到这徐大少爷居然还有记笔记的习惯,天知道他都记下来些什么?
现在徐大少爷可是朝廷钦犯!万一徐大少爷在笔记里面记了他什么要命的东西,那可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明白这一节他不敢托大,便问:“你要怎样?”
刘多宝拍了拍两本笔记:“在小子看来,这两本笔记要你徐秀才二百两银子不算多。”
“二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徐秀才忍不住尖叫起来。
刘多宝却依旧心平气和:“徐秀才的身家性命,功名前程难道还不值二百两吗?”
然后他循循善诱地劝道:“徐秀才,想想徐家大宅那几位吧,空有家财万贯,如今却在大牢里等死,钱对他们又有什么用?”
“徐秀才你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你不会想要与徐大少爷落个同样的下场吧?”
徐秀才看到刘多宝一脸戏谑之意,心里就更加没底。
他只恨不知道徐大少爷到底在笔记里记了什么东西,让刘多宝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于是便说:“那两本笔记值不值二百两不是你说了算,总要我看一看。”
刘多宝微微一笑,翻开一本便小声念到:“昨日饮酒,敬诚(徐秀才的字)说让我买两个孩子来弄成太监放在房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然后他问:“徐秀才,你觉得若是让官府得知你怂恿阉党蓄养太监,会是个什么下场啊?”
老天爷!我居然还说过这话?
怎么不记得了?唉,定然是喝多了忘了!这种话也只有喝多了的时候才敢说啊!
唉!果然是特么喝酒误事啊!
徐秀才被吓得魂飞天外,恨不能立刻就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在大明只有皇家才有资格蓄养太监,其他人蓄养太监便是逾制,等同谋逆。若是让官府知道了他曾经建议徐大少爷蓄养太监,那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看着徐秀才六神无主的样子,刘多宝再次问道:“徐秀才,你说这笔记值不值二百两银子啊?要不要我再给你念几段听听?”
“值,值!”
这次徐秀才生怕笔记里还有更要命的东西,再也不敢嘴硬,只想快点儿把这要命的东西弄到手烧掉。
刘多宝一脸奸商一般的笑容:“这次你走运,曹祥是我兄弟,这两本笔记我和你换……”
他还没有说完,徐秀才眼睛一亮,连忙说:“好,好,我拿他姐的身契和你换,我给她写放良文书。”
“徐秀才,你可真会做买卖。不过还有巧巧。你必须写下文书,承认巧巧以后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这次徐秀才更没有犹豫:“好,一言为定。我这就与你写文书。”
对他来说,一个贱妾生的小妮子就是和奴婢差不多的存在,养大了也是赔钱货,能换来那要命的证据实在太划算了。
当即徐秀才便让人找来村人作见证,交出了曹大姐的身契,又写了文书证明曹大姐和女儿巧巧从即日起与徐家再无关系。然后他低声下气地问刘多宝:“那些东西能给我了吧?”
刘多宝把身契和文书仔细看过一遍见没有问题,便把两本笔记随手扔给徐秀才。
徐秀才如获至宝,待众人一出他家大门便赶紧跑回书房翻看。可是翻了一遍笔记他却没有找到刘多宝刚才念的那段。
于是他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这下他只得沉下心来把笔记仔细看了一遍,最终确定笔记里根本就没有刚才刘多宝念的那一段。而且两本笔记里记得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甚至和他有关的事情都没几句。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上当了,不禁发出愤怒的咆哮:“刘多宝,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我!这事儿咱们没完!”
“此仇不报非君子!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