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没有错过晚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奇几乎是林娜一手带大的,从三岁开始,姐姐就担负起了照看他的任务。
一个六岁的女娃娃,带着一个三岁的弟弟,喂饭、换尿布、洗澡、哄觉、打屁股...
穷人的家就是这样的,父母永远在工作。不止如此,在女孩十岁以后,每天放学回家还要帮母亲熨衬衫,叠衣服。衣服多的时候,她则负责做饭。
母亲虽然被刑拘,但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时的那种迷茫。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别添乱。所以她很乖,整顿晚饭都没询问小弟的去向,甚至连案件的进展也只字不提。
只是她眉间那一抹化不开的担忧,还是尽数落在了林奇眼中。
“事情很快会好起来的。”
...
是夜,
芝加哥,高地公园的一栋私人别墅内,
一位金发女子正对着一叠的采访稿发呆。
盛夏的风是轻柔的,小楼外的杜鹃树沙沙作响,带着香甜的微风,滑进浅粉色的丝绸睡衣里。
女人紧了紧睡袍的腰带,一丝清凉让她从怔愣中回过神。
她粗略地看了一眼报社送来的稿件,写得很不错,要事实有事实,要看点有看点。换作往日的自己,一定会着重地筛选出几篇优秀稿件,但今天的她,没心情。
“没有尊重,没有灵魂...”
她习惯性地抓向桌上的云丝顿香烟,可找了许久,却寻不见打火机。
她沮丧地插回沾着口红印的香烟,伏倒在桌案上。
葛瑞丝并不爱抽烟,甚至有些讨厌烟味,每每看到她的弟弟在书房里抽烟,都会被她骂个半死,然后轰出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慢慢爱上了烟草的辛辣。
“我们的肉体很坚强...但灵魂却很脆弱...”
她斜枕着手臂,痴痴地重复着那位华裔青年临走时的话...
“我们的肉体很坚强,面对再艰难的处境,都可以咬着牙,撑下来。”
“但灵魂却很脆弱,因为我们,看不到希望...”
...
夜风似乎带着她,再次回到了今日的凌晨,看着站在破晓下的男子,她好想问一句:你看到希望了吗?它是否会在黎明前到来?
“是要...尊重一个人的...灵魂吗?”
宁静的夜晚;柔和的微风;甘甜的花香;温暖的灯光;
这是属于富人区的风景,女子渐渐合眼,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趋于清晰,就在对方愈发靠近自己,可以触手可及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一切幻想打散。
葛瑞丝愤怒地抓起听筒,声音宛如一只雌豹:“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电话那头显然被暴躁的女声吓了一跳,原本要说的话改成了疑问:“很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请问...是葛瑞丝·贝里小姐的宅邸吗?”
“是...是的...你是哪位?”
女子吼罢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这么晚了还来电话,对方自然是有事找她,而且家里的私人电话,也就只有她老师,和几个报社的大编辑知道,这下倒是把自己搞得有些失礼了。
可虽说知晓私宅号码的都是熟人,但电话里的男声却听着非常陌生。
陌生吗?
不对!
“是林先生吗?!”葛瑞丝激动异常,但下一秒又自我否定道,“不对不对...我没告诉过他家里的电话...”
“汤姆,我打电话去报社,汤姆给了我你的私人电话,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明天再联系,今晚就当是预约了。”
“不不不!很方便,就现在,现在很好。呃...呃...”听到男人要挂电话,葛瑞丝立马振奋精神,“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不是吗?我们又不是孩子,已经过了听睡前故事的年纪了。”
“呃...我可以熬夜,我经常会熬夜...”
听着女人在电话中语无伦次的解释,林奇决定长话短说...
“华裔们的生活很累、很枯燥,没有讲睡前故事的习惯。”
他的话终止了葛瑞丝的碎碎念,她声音变得低迷:“很抱歉,林先生...是我想当然了。”
林奇可没有时间抓着这种鸡毛蒜皮不放,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贝里小姐,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文森特·贝里的男人吗?”
刚才还心情失落的女子,在听清了电话中的问题后,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文森特...是我弟弟,我的亲弟弟!”葛瑞丝的声音逐渐拉高,像是绝境中看到了救星,“林奇先生,你认识他吗?知道他在哪吗?能帮忙联系到他吗?”
“请问,他也是记者吗?”
林奇压根没回答葛瑞丝的提问,对于这种活在梦里的理想主义者,他着实没有深交的兴趣。
今天的电话只是为了确定两人的关系和文森特的职业。
至于更细节的问题,他必须当面询问,林奇可不是一个脑热冲动的人,即便线索就在眼前,他也一样不允许自己冒险。
万一就是他姐害的怎么办?万一他姐陷得更深怎么办?万一文森特已经暴露,幕后黑手因为找不到他,而一直在蹲他姐怎么办?
不好的可能太多了,不是当面询问,有些问题根本说不清楚。
最主要的是...他带的硬币不多...投币电话支持不了几分钟...
葛瑞丝没有在意林奇的冷漠,反而迅速做出了回答:“他不是,欧不,他是...我的意思是,他想成为一名记者,但他总是不能很好地抓住新闻看点...”
“好的,我明白了,贝里小姐,这么晚打扰你很不好意思...”
听到对方又要挂电话,葛瑞丝哀求道:“林先生,求你不要挂...求求你了...”
“...”
“林先生...我弟弟他...失踪大半年了...呜呜呜...”
女子居然就这样哭了起来,声音凄然。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见面的时间和地址。
“好的,林先生,我...我记下了,我会准时赴约的,明天见。”
电话挂断,葛瑞丝瘫软在座椅上,泪水划花了妆容,她无力地拿起桌上的合照,那是弟弟大学毕业时的留念。
她被穿着学士服的弟弟高高举起,两人都笑得极为灿烂。
今天是漫长的一天,从凌晨忙到深夜,她连妆都来不及卸,仅仅是穿了一套睡衣,便沉沉地坐着,睡着了...
梦境里,那个日思夜想的亲人再次出现,人影的轮廓也愈加明显。
他还是平日里那不修边幅的打扮,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无论寒冬酷暑,总是喜欢套上一件记者背心,然后偷偷带上葛瑞丝的徕卡A型相机,到处学着取景拍照...
“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