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我叫扎克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
院长告诉他说,他是从天而降的孩子,睡前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孩子都是掉落的天使。
他自然是不信的,因为这个院长是个酒鬼,每天喝得醉醺醺的,身上散发出的酒臭味散逸在空气里,直窜进他的鼻腔。
喝醉后经常说一些胡话。什么教会这么有钱,要不是教会资助的孤儿院孩子这么多,他早就富甲一方,怎会今天这样身无长物,一贫如洗,这么大年纪还要给十几个人当保姆。
有一天,早早醒来的他准备趁着老院长睡着出去鬼混,到处转悠,附近有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哭声似乎是从门口传来的。
天刚蒙蒙亮,一个孩子被放在在台阶附近枯黄的干草堆里,那是一个和院长爷爷脑袋一样大的小宝宝。他摸了摸孩子的脸,孩子哭的更凶了。他尴尬极了,因为孩子在拼命的哭喊着,仿佛是他的触摸吓着他了。他看看四周想招人帮忙。过了一会儿,被他叫声吵醒的老头听到了这里的情况,于是连忙赶来查看情况。他一眼就看到草堆上的孩子,
“哦,真可怜,小宝贝。你才出生不久就被放在这里,上天可真狠心。这孩子哭个不停,也许是冻坏了,我们送他去房子里面。”
房子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他还帮忙在炉壁里面升起来火,可是孩子还是哭着不停,这可把他急坏了。
老头不急不慢的热起来奶,这一切都做的相当熟练,一边喂奶一边打趣道:
“这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样,饿了就哭的比老鹰的啼鸣还要响亮。”
“才出生不久,所以说果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不然,你看看他不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也一样。”
“他不哭了。”他高兴的指着小脑袋说道。
“喝饱了自然就不哭了。”
说完,院长看着外面逐渐变冷的天空,在看了一眼怀中睡觉的孩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样想着,真的,是真的,孩子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就这样信了,信得很单纯,脑袋里面的想法也很莫名其妙。
正经人谁会相信睡前小故事啊。
每当与院子里的其他孩子争论,他都会说:“真的,是真的,孩子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然后就指着酒鬼老头,“不信你们问!那天院长也看到了。”院长笑笑,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然后笑着看他。
一个人自然是怎么也吵不过几个人的,况且他也打不过。愤怒的他只能一个人在夜里躺在床上憋着闷气,听着一月份凛冽的寒风疯狂摇摆着松树朝他怒吼,夹杂着鹅毛大雪在天空中盘旋飘落,一会儿上卷,一会儿下沉,漫长的旅途结束后吹打在黄绿色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冰渣掉落的声音。
那玻璃可太难看了,是酒鬼老头求着阿尔萨斯唯一的一家玻璃厂商,才要到的残次品,由于颜色不纯,渐变的黄绿又很突兀,翠绿当中夹着一条黄色的渐变带,属实卖不出去,看在作为亲戚的份上,厂商故作大气地送给了老头,老头一人拖着小拖车可算是拖回来院子里,可就算再小心翼翼还是打碎了两个,可把老头心疼坏了,还好剩余的玻璃是足够用了,足以阻挡冬天的寒风,那冬天的寒风不是个好东西,吹在你的皮肤上还要进去,直沁入骨头,使人阵阵感到刺痛。
就这样,这家不大的孤儿院竟然有了普通市民都舍不得装上的玻璃。
为什么院长不帮我?整夜他都在围绕这个问题的核心思想在心中数落着老头的罪行,反复鞭挞。
后来他心里有了一个全新的疑惑,那个孩子去哪了?
那个冬天过后,整个院落的变化除了小宝贝不见了,就是后院的小坡又多了一个。
院长说:“哦,你说那个小孩啊,他回到天上去了。”
“为什么我不能回到天上。”他又急切地问道。
“我倒希望你这个混小子早点到天上。”院长被烦得没边了,只能骂骂咧咧地“祝福”他。“我还忙着呢,别来烦我。”
八岁的时候,他所在孤儿院因为拒绝教授法语而失去了法国教会的资金支持,过了几个月听外面来的人说院长回到天上去了。天呐,几十年才能回到天上,那他岂不是也要等很久。
在大人的话语当中,那时候他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叫做孤儿院,原来,他是孤儿,没有父母的孩子被叫做孤儿,父母是什么?孤儿又是什么?什么叫做抛弃?他不明白,他现有的知识让他不能明白,也不会明白。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他长大的地方,他永远永远也忘不了那座山,那座孤儿院所在的小山坡不大,在所有山中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却是他这辈子看见过最大的山,没有之一。
他和他的伙伴被拒之门外,那也是一家孤儿院。
卷发中年人和另外一个高帽子在门口谈话。
高帽子破口大喊道:“他们连法语都不会说,我都说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孩子我不要。我的上帝,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那几个大孩子留下来还能干活,这几个小的有什么用?吃吃喝喝,我们还要教他法语,我们这儿可一个会说阿尔萨斯语哪怕是德语的都没有,你在开什么玩笑?把他们带走。”
然后准备拉上门,这时卷发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还能把他们带到哪里?我的朋友。如果你这里也不接受,那他们就无处可去了。下一个孤儿院足足有12法里之远,他们可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简直糟糕透了,比昨天晚上吃到的那个烂叶子还要糟糕。”卷发叹了口气,无奈地反问。
一法里约等于四公里。
“把它们卖掉。”高帽冰冷地回道。
“这不合规矩,况且新出的法律不允许这么做,要罚款的。这违背了我的良心。”
卷发面色为难。
“这和我没有关系。”高帽冷漠地想要转头。
卷发咬了咬牙,“我知道你注意多,多出出主意,我的朋友。”
说着,递给高帽一个小包。
“听着,我有办法,我是说,能让你既能够不罚款还能收获一大笔钱。”高帽笑了笑,很是满意地说道。
“哦?你这么说是有办法?”卷发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那当然。”高帽有些得意。
“现在我有兴趣了。”
卷发一脸正色。
“这不是违背你的良心吗?”高帽调笑道。
“良心能值多少钱,你说不是吗?我的朋友。我可不能把我的人生放在那所谓的良心上。那可不值得一试。”
卷发眯着眼说道。
“瞧瞧,我的上帝,不过我记得,钱是粪土,好像的确是有个名人这样说过,你之前跟我吵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吧?”
“该死的名人,我要是和他们一样有钱我也这么说,不用工作天天吃喝玩乐。
粪土?没它我就是粪土。有了它我才不是粪土。
到那个时候我就会非常潇洒地点上一卷新大陆的烟草,接着对别人指点到,人呐活着不要只看钱,钱是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留得一个高尚的品格在人间,这样上帝才会让你当天使。
哦,天呐,想想吧,那场面,多阔气啊。不是吗?我的朋友。”
两人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简直是太妙了,我是说,场面话谁不会说。为什么不呢?这想法可太棒了,我敢打赌,到时候他们看你的眼神一定充满了羡慕。”
“我发誓你绝对难以想象这个好办法。”
“别磨磨唧唧的了,像个汤姆他奶奶的老抹布一样又长又臭了,说吧,朋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好办法,既能使我的钱包收益,又能使我的道德不遭受谴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犯法。我可不想如同汤姆一样被那群小可爱盯上。“
卷发催促着。
“哦,不,你的脾气可太糟糕了,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额,我是说,就像绅士那样,我说得没错吧,我的朋友。”高帽子摸了摸口袋里的袋子,这个数量他很满意。
高毡帽伸出手指指着这些孩子说道:
“你可以去找一家孤儿院,挂个名,最好在土伦或者撒丁王国的尼斯,那里管得松,然后孤儿院会给你一笔钱,算是教会发的抚养费。”
“会给钱?这有些不太可能吧。”卷毛问道。
“当然咯!这里的门道你就不懂了吧。”高占冒抬了抬下巴,“这个收养多少人说明了主的恩泽,你收养的人越多,上面给的钱……不对,叫做抚养费也就越多,自己养当然花费巨大,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拿不了几个小钱,但是有人想到了好办法。”
“什么办法?你刚刚说的抚养费?”卷毛的脑子转过来了。
“对咯,这就是那些教堂的所谓上帝仆人的高明之处,高明就高明在他可以不自己抚养吗,自己抚养要吃要喝,上面还要检查你有没有虐待儿童。”
“大部分是不检查的吧。”
“那些不检查的都是小教堂,这种小教堂附属的孤儿院你一个都不能去,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他们都是穷鬼。你要去就去马赛或者说尼斯……也不错。”
“所以我得到那些大地方,那为什么是马赛,或者尼斯呢?我去巴黎不更贵吗?”卷毛若有所思。
“这你就肤浅了,真是因为那是巴黎所以这事干不了,巴黎的孤儿院那养的是孤儿吗?那一个个的全是将来当兵的,明面上全都是孤儿,私底下全都要亲戚。剩下当然还有孤儿院,巴黎教会给的钱,给的经费还轮得到他们,会有钱给你干这种勾当?就算干了,也没几个钱。”
高占帽给卷毛指点江山,不停地说着他的意见。
“尼斯,马赛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那里出海的干事的人多,人们从孤儿院领走孩子,除了那一笔抚养费之外,最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们为自己干活,使他们变成为自己创造利益而不用付工钱的机器。大部分一上船就是一辈子,所以那些夏洛特们特别喜欢买一些半大小孩,他们买了小孩没几年就长大了,他们只要负责吃喝,在船上呆了几年一直帮忙,很快能够当做水手使用,船也不晕了,还不用他们去付工钱。”
“晕船?”
“就跟有些人坐在马车上就晕一样。”
“哦~”
“那家孤儿院的孩子特别畅销,你带过去,绝对赚钱。”
高帽子确切地说。
“你也说了孤儿院的孩子特别畅销,那我卖得出去吗?没有优势啊。”
卷毛提出了他的疑惑。他并不是真的疑惑,这决定了后续所付出的代价,因为刚刚的袋子里面装的那只是定金。就算少不了给钱,情况总要了解清楚的吧。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这么大一个优势你怎么看不到。”高帽指着卷发的胸膛说道。
“我这儿有什么优势?呦,我懂了,没良心。你可真会说大实话。”
“那可不是吗?这良心啊,有它,没钱,有钱,就得没良心。这个狗屁时代就是这样。”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年头,这是愚昧的年头;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失望的冬天;
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年少的梦想扎根在了金钱上,曾经的少年在这里丢失了良心,赚着黑钱,
情话和关心像传单一样乱发,巴黎的王公贵族不知有多少个情人情妇,年少时曾经美好的暧昧像破烂一样廉价,哦,不,有时破烂并不廉价,还会哄抬高价,在酒绿灯红里一较长短高下,
大家在问候别人妻子这件事上乐此不疲,你的孩子是我的傻瓜,标志性丑陋的长相成为了认亲的标志,讲个冷笑话,法国贵族都是一家人吧。
“孤儿院你拿一分钱,船长或者船老板拿你拿一分钱,两边通吃,呜呼,岂不妙哉?”
“高,实在是高。”卷毛忍不住拍手称赞道。
土伦,马赛附近的一个城镇,
由于曾一度作为边境重镇有着军队驻守,这里城墙建了一片又一片,可惜从始至终这里都没能打上一场战争,这里的城墙从未执行过他一开始赋予的职责。
一个渔夫来到了卷毛的买卖前,
“来看看?朋友。”卷毛叼着草撅撅招呼着问道。
“看看。”渔夫摸了摸第一个孩子的肩膀。
这个是个皮包骨的瘦鬼。
“别就看看呀。你看这孩子多好。”
这个还在咳嗽,我的圣母玛利亚,不知道哪一天他就在我的前面走了,我买它干嘛?渔夫在心里吐槽。
“先多看看,我的朋友。”
“光看多没意思啊。”
这个孩子倒是又结实又健康。
只是脾气有些暴躁,好吧,哪里是有一点暴躁,这简直是给他送终的,虽说他确实想找个孩子给他养老送终,但也不是这么一个送终的法子。
“那还是得看啊,不看怎么清楚?”
“那您看吧,我的伙计。”
他又看向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有点瘦,手脚很大,但不像是农夫的孩子,倒像是一个城里人。看到这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我的老天爷啊,他倒是有做渔夫的天赋,看看这手,再看看这脚,这骨架一看就知道是快好料,营养不良长不了肉所以看着整个人显得瘦骨嶙峋。
“这个孩子多少岁数。”
“九岁。”
只是年纪太小,把他带回去恐怕要白吃白喝好几年。
“别看他年纪小,但他听话,好调教。”
他之前听说这里有孩子卖的格外便宜,果然,好货都夏洛克们抢光了,剩下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年纪太小。
“他不会法语?”
“不会,但听得懂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吃饭睡觉什么的。平常说话够用了,就是说话有点慢。”
“那就是听不懂咯。”
“我敢打赌,他除了年纪太小,没有任何缺点。”
“年纪太小。他会意大利语吗?口音再偏也没关系。”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问还是要问的。
“不会,我的朋友。”看来这一单又要黄了,卷毛如此想到。
“好吧,你说个数,最好便宜点,不然我可就走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可真是否极泰来,犹如枯鱼得水。
“二十里佛儿。”
“就这么定了,朋友。”
里佛儿本意是磅,类似于中国古代货币当中的白银,不以多少货币来衡量,只是一个货币的计量单位,这是为了方便交易的计算,正如同纹银没有标准的尺寸,用两衡量,即便纹银有尺寸,也会因为找零而缺斤少两。
该名称来自于拉丁语“libra”,约等于12盎司。里弗尔作为货币名称最早出现于查理曼大帝时代。法国加洛林王朝国王矮子丕平(查理曼之父)宣布1磅重的白银铸造为240便士(dinarius)的硬币。
由于欧洲货币混乱,什么金路易(路易国王制造就叫金路易),金佛林(佛罗伦萨制造),为了便于交易,便产生了统一的计算单位——里佛儿。
里佛儿是一种纸面上不存在的货币,也就是没有叫里佛儿的硬币存在。实际流通的货币为索尔,属于银币。实际流通中的法国金币,早期为弗罗林(florin)和杜卡特(ducat),后来出现了金埃居(écud'or)和金路易(Louis)。
你可以理解为钱(重量单位),一两银子,二两银子,然后假设古代会把银子铸造成货币,但没有一钱银子等价的货币,但人们使用中依旧会把钱在货币衡量中使用。
由于本意是磅,所以在法国就叫做法镑,在英国就叫做英镑。
这就是金银重金属本位制的由来。
法镑一直在贬值,原因一是原来一磅银币差不多是一磅银,后来纯度不够。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新航路开辟导致大量金银涌入,从而行成了通货膨胀。
就是钱不值钱了。十年前的十里佛比十年后的十里佛的购买力高得多。
与其他单位的换算比为一里佛等于12索尔,1索尔等于20旦尼尔。这种货币兑换制度在大不列颠一直沿用至今,这可比他们老祖宗的铁币好用多了。
渔夫低下头,俯下身体问: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扎克。”
扎克不太熟练的用法语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