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阳错
在听到后山的巨响后,太田垣辉延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快?应该还没走到位置才对啊?”本来正在组织进攻的太田垣辉延不解地看向了山林里腾起的硝烟,“而且…什么效果都没有吗?没有塌陷也没有山崩…不应该啊…那里的山体明明已经很脆弱了啊。”
“不管了,撤退吧!”太田垣辉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无奈地道,“作战失败了,没有继续战斗的意义了。”
随着这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原本围绕鸟取城周围战成一团的各条战线也先后熄火。吉川经家、吉川元春、熊谷信直纷纷放弃了阵地后退,尼子胜久、浦上宗景、宇喜多直家也率军撤回了鸟取城内。刚才还战火纷飞的因幡国,瞬间就风平浪静了。各条战线上的织田军也都是一头雾水,但是久松山的爆炸令他们感到不安,于是纷纷放弃了追击,也撤回了千代川东岸的阵地上。
天正八年(1580)10月1日下午,红叶军的营地内。
“根据俘虏的口供,以及我们对现场的勘察,可以确定山名军的计划确实如此。”真田昌幸把一沓收集完成的情报放到了桌案上,对在场的军官们低声道。大家听到消息后,个个都是面色凝重,后怕不已。
“毛利军全线出击,鸟取城守军也是倾城而出…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全部从久松山附近引开,好让奇袭队带着火药上山引爆,引起塌方。好大的手笔啊。”福泽谕楠顺着真田昌幸的话说了下去,连连摇头感叹道。
“如果真的炸了?会有多严重?”真田昌幸看向福泽谕楠。
“如果他们是按照殿下之前炸石山御坊那样的布置的话,可以把原来塌方的那一块完全炸塌,引发山崩也不是不可能。”福泽谕楠眯了眯眼睛,低声答道,“不过他们可能不具备那样的技术,可能只是胡乱地把火药塞进去,最多也就是引起更大一点的塌方吧。”
“塌方也够受的了,下面就是咱们的军营啊,那么多辅兵,还有参谋部、军情司的人。”真田昌幸苦笑了几声,摸了摸下巴上坚硬的胡茬,“边上就是羽柴家的军营…里面也有很多人。”
“老实说,炸山这种事情我是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以后在山地边上扎营也要留个心眼,特别是之前就塌方过的地方。宇喜多直家这毒蛇,真狠啊。”逃过一劫的雨秋平连连摇头道,“不过啊,该说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他们运气太差呢。”
雨秋平的话把营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向了直江登平,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发。
“你小子的狗屎运啊…这都能给你撞上?”雨秋平哭笑不得地看着直江登平,“人家不知道策划了多少天,里应外合全军出击打出了这么好的配合,把我们的人都引开了,最后人家的别动队被慌不择路的你给迎头撞上了?”
“成元丸的运气一向是没得说的,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小川佑东嘻嘻哈哈地打趣道,“这次立下大功救了全军,等回枫叶山城了,你伯伯我请你喝酒!”
小川佑东的话让帐内的气氛活跃起来,前田庆次、新显成亮等人都挣着起哄,要回去带着直江登平喝酒逛窑子,这可把后者吓得不轻。
“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出去喝花酒什么的可真的是不敢啊!”直江登平脸色煞白地连连摆手,“可千万别让我和这事扯上关系,万一传到了…”
“传到了什么?”小川佑东故意拉长了语调,随后笑眯眯地把目光从直江登平的身上转到了雨秋平的身上。
“当然是传到了咱们公主殿下的耳朵里啊!”前田庆次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在直江登平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拍,又朝着雨秋平挑了挑眉毛,“谁不知道成元丸是咱们殿下钦定的驸马啊!”
“我没说过啊!”雨秋平立刻高声反对,捍卫自己的名誉,“你们谁敢造我女儿的谣?嗯?”
在一片哄笑声中,雨秋家的评定会议愉快地收场。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鸟取城武家屋敷内冷若冰霜的军情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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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炸山计划的失败,鸟取城的联合军也彻底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可能。织田家加强了对鸟取城的封锁,明智军在北门,羽柴军在西门,而久松山顶的炮台也一刻不停地向着鸟取城倾泻火力。天守阁已经在中午时被打得千疮百孔、无法使用,连军情评定会议也不得不躲到二之丸内炮击死角处的武家屋敷内举行。而本来就已经紧缺的用水,也因为今天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而消耗了不少,眼下鸟取城内的情况只有更糟。
“毛利军全军缩回本阵了,吉川经家所部也撤走了。”刚刚从城头返回的浦上宗景向大家通报了沮丧的消息,“我们已经没有外援了。”
“毛利军会回来的。”太田垣辉延低声反驳道,“这里是山阴重镇鸟取城,鸟取城一丢,因幡国和伯耆国可能就都保不住了,毛利军不会放弃鸟取城的…除了月山富田城,整个山阴也没有比鸟取城可适合用来抵抗织田家的进攻了。”
太田垣辉延说完之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果然,尼子胜久在听到了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后立刻哆嗦了一下,心中对毛利家的怨恨也骤然腾起,狠狠地沉声道,“毛利家那些东西都是信不过的,你没看今天他们都没怎么和织田军真刀真枪地打吗?总共死了的能有几百人吗?他就是那我们当炮灰罢了,利用完了就丢掉。”
“并不是所有的…”山名丰国想要开口斥责尼子胜久,可是他的话却被火炮的轰鸣声和炮弹扎入城内的巨响声给掩盖了过去。尼子胜久虽然没听完山名丰国的话,但还是知道后者是想讽刺尼子家被羽柴军出卖,于是恶语相向道:“你们山名家自己就出卖友军,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尼子殿下,请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本来就因为今天袭击的失败而痛失家中第一猛将的山名佑丰情绪非常糟糕,用和他年纪不相符的尖锐语气挖苦道,“寄人篱下,就不要太锋芒毕露了吧。”
“切。”尼子胜久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该想想之后的出路了。”山名佑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喃喃地道,“鸟取城是守不住了…剩下的水已经撑不了几天了。而且今天的战斗也看出了,吉川殿下可能也没有能力击破围城的织田军。”
“投降吧。”山名佑丰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环视了众人一周,“与其死扛到底,不如存续家名。”
“羽柴秀吉那厮不会接收投降的,他根本没打算留我们一条生路的。”刚坐下没多久的浦上宗景讪笑了两声,指了指自己脖颈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口,“我们浦上家本来都投降了,结果那厮居然勾结宇喜多家想灭了我们,就是不肯给活路。”
“浦上殿下。”冈利胜闻言有些不快地提醒道,“‘勾结’一词,用在友军身上有些不大妥当吧。要不是我们宇喜多家相助,你们恐怕已经被灭掉了吧。”
“谁相助谁呢?有些事非要拆穿了,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才满意吗?”浦上宗景嘴上回答着冈利胜的话,双眸却紧盯着宇喜多直家。宇喜多家的人都明白,浦上宗景指的是他们两家联合欺骗尼子家,把后者也拖入联合军那一事。
“别的不说,羽柴秀吉那厮当真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尼子胜久恶狠狠地握了握拳头,低声唾骂道,“他的眼里只有土地,一丁点安身之处都不想留给我们,为了那些地恨不得把我们整死。别说他现在不会接受投降了,就算接受了我们投降,以后也会想暗算我们尼子家一样把降军暗算掉。与其投降之后被莫名其妙地突然暗杀,还不如现在堂堂正正地拼一场。”
“说的不错。”宇喜多直家缓缓地点了点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杀意毕露。一向不会在外人面前发泄情绪的他也表现出了对羽柴家刻骨的仇恨——因为羽柴秀吉居然狠心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幼子八郎,“穷途末路了…和羽柴家拼了吧,能杀一个人算一个人,最好是能把羽柴秀吉本人的首级取下。”
“几位殿下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山名佑丰听着宇喜多家、浦上家、尼子家的人抱怨了半天,自己才悠悠地开口道,“这里可是山阴()道啊,是明智殿下负责的区域。我们因幡国鸟取城,是要向仁慈的明智殿下请降的,为什么要担心羽柴殿下呢?我们山名家可没有像你们三家那样,对羽柴秀吉降而复叛有了过节,我们和明智殿下可没什么仇怨啊。当年我战败被俘时,和明智殿下还算是有过一份交情的。”
山名佑丰的话让在场的三家来自山阳道的大名愣了许久。半晌后,尼子胜久才有些颤抖地问道:“山名殿下的意思是,要抛开我们向明智殿下请降了吗?”
“怎么会抛开你们呢?”山名佑丰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怎么说也是患难与共多日的伙伴,自然要为你们美言,请求明智殿下给你们一条生路的。这里是明智殿下负责的区域,不由羽柴秀吉说了算,诸位莫慌。”
“可是我们的领地都在山阳道啊。”浦上宗景苦笑着看了眼山名佑丰,“山名殿下还是不要装傻充愣了吧,难道明智殿下还会从但马国和因幡国划出领地安置我们不成?我们这几千人如果不想变成无家可归的浪人,就只有去找羽柴秀吉这一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