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宰一行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张玉贞走在中间,左手拉着哥哥,右手拉着金大婶,一蹦一跳的。金大婶宠溺的对她说“这样活泼,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张玉贞,小嘴一倔。“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哥哥!咦,我家门口好像来了个大叔。”金大婶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张希宰看了过去,只是依稀觉得这人很眼熟,可是也想不起来是谁。
陈泉秀此时面目沧桑,头发枯黄,衣服上粘着各色的污渍,裤子打着几个补丁,双脚踩着一双草鞋,右手杵着一根木杖,左手提着药箱,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有他沿路采摘的药材,还有工具,行李,腰间别着一把生锈的砍柴刀。他的身材精壮,嘴唇干裂,但看起来并没有旅人的疲惫,反而因为那双眼睛的原因,让这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他蓄起了胡须,让他的年纪看起来增长了十倍不止。“娘,师弟,师妹……”等到三人走到近前,陈泉秀出声呼唤。金大婶全身颤抖“你,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你……”金大婶难以置信的,把陈泉秀的脸捧在手心里,不停的摸索,陈泉秀的脸皮变得极其粗糙,已经不像是一个十七岁青年的脸,如果把他和他的表哥荣灿放在一起,那么兄弟两的位置一定要调换一下。
“娘,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陈泉秀埂咽着。金大婶,只是无语凝噎,只是狠狠的打了陈泉秀几拳。张希宰看着他们母子相见的模样,心中也是心酸不已。在那个年代,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其实并不安全,特别是像陈泉秀这样的独苗,如果出了什么事,对于金大婶来说无疑与山崩地裂等同。“既然泉秀哥已经回来了,那金大婶就先带他回去吧。”金大婶闻言点头,陈泉秀看着张希宰,对他说“等我过来。”张希宰点头“好。”
张希宰拉着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妹妹进了院子“你刚才怎么躲在我身后,不出来见人?”张希宰奇怪的问。“那真的是泉秀哥哥吗,他是不是被山鬼捉了回去,我都认不出来了。”“不许胡说,他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等下他过来的时候,要懂礼貌知道吗。”张希宰说。
张玉贞吐了吐小舌头连忙答应。
陈泉秀一路跟着自己的母亲回家,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看着远处的山林和碧蓝的天空。心中多了几分舒畅。只是想到自己作为徒弟并没有做到身为徒弟的义务,送师傅走最后一程,心中有些失落。他现在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单纯少年了。在一年多里,他游走四方,见到的各种生离死别数不胜数: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身为医者,他有了对这个世界的全新的认识。在张希宰他们还没有回来之前,他在张希宰家门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他坐在地上对着空气讲述了他这些年的过往,仿佛此时此刻,他严厉并且慈爱的师傅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擦干泪痕,从新振作。“师傅我一定要完成我的目标,成为全朝鲜医术最好的医官。”
看着自己家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摆设,他觉得有些亲切,又有一些陌生。看到自己母亲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他心生愧疚。“儿子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让母亲费心了。”金大婶回答“没事,只要你回来了,我就样样都好。”
陈泉秀的姑母在邻居们的口中得知自己的侄儿回来了,急忙带上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些礼物前去探望,自己哥哥的独苗,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一般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各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全村人几乎都会知道了。“我听说你表弟,回来了,你可不许欺负他听到没有……”陈大婶一路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荣灿。当她看到陈泉秀的模样时,自己被吓了一跳,还有荣灿也都不敢辨认。本来一肚子的话,被哽在喉咙里,不知道如何开口。陈泉秀看着自己的姑姑和表哥的表情只能主动打招呼。“姑姑,我是小竹子,你不认识我了?”陈大婶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侄儿“这哪里是我的小竹子啊,这明显就是被野狼叼进山洞后,又死里逃生的模样啊!”陈大婶又在自己的侄子怀里掉了一波眼泪,“小竹子,我看你风尘仆仆的回来,身上肯定都脏了。我和你娘去给你准备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等你洗完澡出来,我们就可以吃饭了啊!”随后她便把荣灿悄悄地拉了过来。“你去帮你表弟擦背,洗澡,顺便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伤痕没有,我和你伯母都是女人,不方便问,快去,快去。”
姑嫂在厨房里聊着天,“秀兰,你说,我儿子没回来的时候,我担心他,思念他,现在他回来了,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按理说也该放心了。可是我反而更担心了。”陈大婶很奇怪,“为什么啊,大嫂?”金大婶说:“是这样的,在回来的时候,一路上我把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都陆陆续续的告诉他了,他一路上都有在听,但又甚少回话,我问他,那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没有,你猜怎么着,他在敷衍我……”陈大婶听出了问题“这小子学会敷衍了?小竹子从小到大,都很诚实守信,他不像荣灿有的时候会耍滑头,不像希宰那样聪明,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你放心,我让我儿子去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到时候,我们不是全都知道了吗。再说了,我看他全须全尾的回来,肯定问题不大,嫂子你就放心吧。”金大婶点头“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你叫他大名,真羡慕你家儿子,这么有出息。”陈大婶一听夸他儿子,就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哎呀哦,有什么可羡慕的啊,等你儿子考上了医官,有你享福的时候,嘿嘿嘿,我家荣灿说了,现在他当了武将,不能再叫他狗屎了,否则他的同袍会笑话他的。嘿嘿嘿……”陈大婶打开了话匣子,慢慢的厨房里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逐渐有笑声传出。
另一边,仓库里,两兄弟正在对峙:“你不让我出去是想干嘛!我告诉你,你可是在袭击武将!”荣灿没想到他表弟一年多不见,居然学会了几招打人的功夫,一下没有防备,就被对方扣在了木门上。“让你出去,你就得给我娘和姑母报告说我身上的伤口,我哪能放你出去!如果你不说,我这里有二十文钱,就是你的了。”荣灿虽然被扣住,但毕竟长得牛高马大的,一下就挣脱了出去。荣灿满脸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表弟,在陈泉秀的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背上有几条鞭子的痕迹,腹部左上的位置明显是一处被刀剑所伤,而他的右肩膀处,居然是一处枪伤!枪伤让荣灿警觉。像这样的武器只有军队中才有。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陈泉秀是出去打仗了,他也一定相信!“竹子你和我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你绝对不可以骗我,你如果触犯了什么国法,我也不会举报你,你自己快逃吧,你娘就交给我照顾了,你放心的去吧,要不你就逃到清国,或者东瀛,我那里还藏了些私房钱,我全都给你,只求如果你不小心被捉到了的话,千万不要把我给供出去,毕竟我还有爹娘要养活。”
陈泉秀看了一会自己的表哥,突然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哈哈哈,原来你是这幅德行,哈哈哈”荣灿莫名其妙,自己一本正经说着正事,有什么好笑的啊。院子里正在摆放桌子,碗筷的姑嫂二人,也听到了仓库里的笑声。“嫂嫂,你看,能这样笑,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金大婶点头“也许真是我多心了吧。”
“大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触犯任何国法,你也绝对不用把你的私房钱贡献出来让我逃跑,我这身上的伤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给你解释不清楚,我还想去汉阳当医官呐,怎么可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荣灿看着陈泉秀的双眼,似乎是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什么线索似的。“不过,你不可以,把你看到的透露给我姑妈和我母亲,让她们为我担心!否则,你不但拿不到二十文钱,还会被我,鄙视!怎么样拿钱保密,是不是很划算?”陈泉秀边说边赤脚朝着自己的衣服走去,拿出了一个钱袋,抛给了自己的表哥,然后又自己坐在板凳上,舀着木桶里的热水,给自己冲洗着。荣灿觉得自己的弟弟真是变了,和一年多前比起来,真是有很大的变化,变化得自己完全都不认识了,这还是自己原来的那个表弟吗,很陌生,很陌生。
荣灿拿着手里的钱袋,又看了看自己的表弟,不知道怎么办好,不过最后,他决定帮陈泉秀保守这个秘密。陈泉秀:“狗屎,快来帮我搓背,对了热水快没了,再帮我提一些回来,谢谢!”荣灿:“臭小子,还敢使唤我,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