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丹羽氏,祖上本是桓武平氏,由于定居在尾张国丹羽郡的缘故,后来改称丹羽氏。
在传到第七代丹羽贞长的时候,丹羽氏开始在尾张守护斯波氏家中出仕,作为世代相传的守护家直臣,他们与作为守护代的织田氏所处的位置基本同格。
而实际上仅为小守护代的奉行——信长所处的织田弹正忠家,按理来说比丹羽氏的地位还要低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家门更高一些的丹羽氏做自己的家臣,对于信长来说,可是困难重重啊。
“可是你说随着主家斯波氏的没落,连带着让丹羽氏也败落了下来了啊?”听了泷川一益所说的理由,信长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与其抱着行将沉没的烂木头,不如跳上迎风起航的新船,这是每一个聪明人都会做的选择吧?
“不错,可是……”泷川一益明白信长的意思,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丹羽殿那个人非常得固执,恐怕不会同意儿子去做织田家的家臣。”
“不去试一试,怎么会知道结果?”信长在宿屋之前勒住马缰绳,他准备今夜在热田暂住一晚,“明日咱们就赶去清州城。”
说完,他翻身下马,宿屋门口迎客的小厮马上机灵地迎上来,接过了信长手中的缰绳。
“这……”泷川一益欲言又止,虽然现在的尾张国是“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天下,但清州城是守护代织田信友的居城,信长贸然前去,恐怕会有些风险。
“我的马要用燕麦混着谷物喂养,知道么?”信长大声地对宿屋的小厮说道,“一益,跟过去看一下。”
看到信长放心地进了宿屋,泷川一益还是把原本准备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信长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说善于纳谏是一个明君的风范,但泷川一益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拥有独立决断力并敢于横冲直撞的人,才有可能破除万难,领导众人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他就是织田三郎信长。
所以既然他决定去做,那作为臣属,拼上性命跟随就好,若是存有半点迟疑,就算不上织田信长称职的家臣了。
泷川一益终于想明白这些,并且用一生,去贯彻了这个信念。
进到宿屋之中,奔波劳碌了一天的众人饥肠辘辘,准备在休息前吃些东西。
这个时代的宿屋里,通常还会贩卖一些简单的饭食,当然无非就是味增汤、泡饭和几样小菜而已,但也比信长他们自带的干粮要丰盛一些了。
于是他们进入宿屋之后,前田犬千代就唤来老板娘,吩咐对方准备一些饭食。
其他侍童们自觉地坐到了靠外的小桌周围,把里间的位置留给了信长自己,这是武家应有的礼仪。
但除此之外,就看不出一点名门的样子了,信长自己都不会拘泥于假模假样的规矩,他的侍童们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拘束了。
就这十来个人,瞬间让狭小的宿屋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当宿屋的老板娘端上自制的清酒以后。
“这是用精米和神社山泉水酿造的,”宿屋的老板娘不过二十几岁的的样子,圆嘟嘟的脸上含着甜美的笑意,一边倒酒一边劝到,“请各位……各位老爷多喝点啊。”
话语之中明显的停顿,是因为她意识到这些“老爷”,大多都是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只有信长和池田恒兴已经进行了元服的仪式,勉强可以算作成年人了。
信长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未成年人禁酒令,当下也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致,他自己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岛国特制的清酒。
意外得好喝呢,那味道丰厚醇和,又有些芳香清爽,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只用米和水做成的,难怪有人称之为“不可思议的液体”。
“老爷?”宿屋的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明只是一群无知顽童,却被称作老爷,现在真是什么猫阿狗啊都能被称做老爷了。”
“你说什么?”信长的一个侍童跳了起来,指着那角落里的人喝道。
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个人身上,信长由于坐得比众人高些,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粗布和服的男子,背对着信长的方向。
“我说什么你们都没听见么?”那男人闻声站了起来,并且转向了信长他们,就见他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右手犹自端着酒杯,脸上有绯红的颜色。
是个醉汉,这是信长的第一判断,他不想与这样的人多惹事端,低声喝道:“竹丸,休要惹事。”
听到信长的命令,长谷川竹丸悻悻地转身,返回了他自己的位置,不再多发一语。
“呵呵,一群不学无术的小屁孩,就因为有个好出身,就变成老爷了?”谁知那醉汉不依不饶,摇摇晃晃地向信长他们走了几步,喃喃地嘟囔着:“不公平啊,真特么不公平!”
说完,竟然还把陶制的酒杯一把掼到了地上,当即摔了个粉碎,碎片四处飞溅,打到了信长的好几个侍童腿上。
“你!”
“混账!”
三个侍童同时站起,向那醉汉怒目而视,只是碍于信长并无命令,不敢贸然上前将他揍一顿解气。
“您醉了,不要闹了。”宿屋里的几个年轻小厮跑了过来,有抱住醉汉腰的,有拉住他的臂膀的,眼看着生拉硬拽,就想把醉汉拖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放……放开我,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醉汉甩脱了一名小厮,大骂道:“这什么世道,有才能的人难于出头,被称作傻瓜的家伙坐在高位。”
被称作……“傻瓜”?信长心道,这家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放开他。”信长挥手,阻止了拼命拉扯醉汉的小厮们,然后转向那醉汉问道:“你说你有才能,你有何种才能?”
“嘿嘿,”那醉汉看到成功吸引了信长的注意,咧嘴笑道:“咱们赌一赌,保证你们没人能赢过我。”
醉汉随即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钱,堆在了信长侍童围坐的桌面上,“怎么样?敢赌么?”
“赌什么?”信长问对方,他对此颇感兴趣,要知道越是富于冒险精神的人,就越容易被赌博所吸引,而信长就是这样一个人。
“很简单,这里有1、2、3……15枚铜钱,咱们交替着拿走1~3枚,谁拿到最后一枚就算输。”那醉汉一反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醉态,清楚明白地把赌赛的规则说出。
“没有其他的规则了?”信长问道。
“没了。”醉汉点头回答,并挑衅道:“你们谁敢来赌一把?赌注50文。”
“这还不简单?我来!”首先跳出来的,是前田犬千代,他对赌博这种娱乐活动也是蛮感兴趣的,之前流浪的时候就经常和人赌两把。
信长隐隐觉得不对,越是简单的规则,往往暗藏玄机,既然前田犬千代愿意当出头鸟,先让自己看清楚再说。
“你先取吧。”醉汉一脸有恃无恐地说道。
前田犬千代这个急性子,上来就取走了3枚铜钱。
醉汉取走了1枚。
前田犬千代又取走了3枚。
醉汉再次取走1枚。
前田再次取走3枚。
这次,醉汉也取走了3枚。
“……”前田犬千代望着桌面上孤零零的那枚铜钱,气呼呼地从怀里掏出了这个月的俸禄,“给,这是说好的50文,这次是我一时疏忽了,再来一次。”
这一次,前田犬千代学乖了,他决定1枚、1枚得慢慢取,这样就能把最后的铜钱留给对方了吧?
前田犬千代不太清楚,以他的脑袋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只有去试了。
第一次,他取走了1枚。
醉汉取走了3枚。
前田犬千代再取了1枚,对方又取了3枚。
前田犬千代又取了1枚,对方这次拿走了1枚。
前田犬千代还是拿走1枚,对方这次拿走了3枚。
前田犬千代再次面对着桌上孤零零的最后1枚铜钱,只得无奈地再次掏钱认输。
“啊呀呀,再来!”前田犬千代恼羞成怒,大叫着又把15枚铜钱摆好,准备再次挑战。
就在这时,信长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让我来吧。”
前田犬千代因为信长发话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无奈地退到了一旁。
“你对自己的算术能力很自信?”信长伸手取走了2枚铜钱。
“这是当然。”醉汉倒不谦虚,大咧咧地回答了信长的问题,接着取走了3枚。
“所以确定自己肯定能赢?”信长又取走了1枚。
“……”本来醉汉想要继续夸口的,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他这次取走了1枚。
相应的,信长取走了3枚。
桌面上还剩下5枚铜钱,那醉汉却迟迟没有伸手取钱,只是低头沉吟着。
“怎么样?”信长笑眯眯地问道。
“我输了。”
片刻之后,醉汉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因为他无论取几枚,对方只要取走个数为4减这个数字的铜钱就好,最后的那枚铜钱肯定是落入他的手中。
所以说这场赌赛的关键在于第一次取走的个数,只要让取走的数量为总数减一后,除以4的余数就好,之后只要每次把数量确定为4减去对手取走枚数的差就行了
“能从算术当中悟出这个小把戏来,你很了不起了。”信长点头称赞着,“那你的目的是?”
“我想为您效力。”醉汉向着信长,跪拜了下去。
正好在此时,泷川一益安顿好马匹进了来,当他看到这醉汉的面孔时,惊呼道:
“这不是村井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