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野虽然是一个战略要地,却有着先天的缺陷——自身的财力不足。
与织田信秀发家的胜幡城不同,那古野附近没有津岛港那样金钱汇集流通之地,只能靠着领民上缴的农产品作为主要收入来源。
而且,由于有林秀贞这种地方豪族的存在,并不是每一粒谷米都能进到城主信长的腰包里。
因此,即使是有平手政秀这样的理财高手辅佐,那古野城的金库也不是那么充裕,信长进城的第一天就看过账本了,城中公库的账面上,大约只有2068贯钱。
按照泷川一益说的价钱,大约只够添置六把铁炮的,对于自己的军事实力提升,简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而且,若是如此豪购一把,可就连下个月的日常开支和家臣薪俸都拿不出来了。
直到此时,信长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之旅的开局,竟然是地狱模式难度的……
“一益,此事之后再说吧。”好在信长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止住不切实际的幻想,既然现在财政上捉襟见肘,那就暂时不要去想铁炮的事情。
“遵命。”泷川一益也明白信长的难处,此事本就可从长计议,只见他双手举过头顶,托着火绳枪伸向信长,“请主公收下这柄铁炮,作为属下的见面礼。”
与出人头地的前途相比,一柄铁炮不过是敲门砖罢了,泷川一益一生都是一个现实主义实践者。
信长犹豫了一下,他不是天真无知的孩童,当然明白“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若是自己达不到泷川一益的期望值,很可能就会被对方抛弃。
毕竟在这个时代,家臣背叛不相称的主公已经是司空见惯的行为了。
但信长对自己有信心,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也不是来混吃等死的,既然历史上的那个织田信长能成功的,他没理由做不到。
何况火绳枪这种先进的火器,目前还是不要在尾张国露面为好,暂时还是由自己保管吧。
于是信长接过了泷川一益手中的火绳枪,“那就不客气了,不过一益你说了半天,这柄火……铁炮是从何而来?”
泷川一益回答道:“赠予属下这柄铁炮的,是一个叫做桥本一巴的男人,他在尾张和美浓边界的长良川上讨生活,偶尔做些水运和贸易的工作,桥本桑从堺町的商人处听说了铁炮的因缘并学会了用法。因属下机缘巧合救过他的命,故而送了一柄给我。”
“殿下!地图到了。”
信长二人正说着话,就见池田恒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张业已泛黄的纸质卷轴。
信长接过卷轴,就着榻榻米把它延展开来,手绘的简陋“地图”在呈现在眼前,他瞧了半天,才明白那一个个三角形代表的是山丘,一条条肆意的线条其实是河流。
“……”信长强忍着吐槽的冲动,不耻下问道:“你们谁能给我指出尾张在哪?”
“这里。”年仅七岁的松平竹千代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看到泷川一益和池田恒兴赞许的眼神,信长猜竹千代是对的,于是他装作早就知道的样子,“不错。那竹千代知不知道美浓国在哪呢?”
“在这。”竹千代把手指向上移动了寸许,显然他被信长的演技骗过了,当真以为信长是在考自己。
“嗯,那近江国、堺町和纪伊国呢?”信长一脸严肃地问道,像是在考察弟子的严师,岂不知这里就他看不懂那鬼画符似的简陋“地图”。
竹千代很快在那张纸上指出了三个地点,信长在心中默算着他们和尾张的距离,看来应该是近江国比较近一些。
近江国……信长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地名,这是继美浓国之后,他定下的第二个目标。
不过比起那遥远的地方,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学会看懂这种“地图”才是,毕竟连竹千代这个七岁的孩子都能轻易识别出各地的位置。
信长不知道的是,由于三河国的松平氏近年来征战不断,竹千代的父亲松平广忠大多数时间都是与这种“地图”为伍,竹千代耳濡目染之下,早早地就学会了辨认地图中的信息。
“一益,从今天起,你就要作为我的家臣奋斗了,每个月的俸禄20贯,可以么?”铁炮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信长开始安排泷川一益的事情。
“20贯?”泷川一益一脸诧色。
“怎么?嫌少么?”信长皱眉,20贯已经是家中侍大将的标准了,这泷川一益的本事确实很好,但若是狮子大开口,可也不能留了。
要知道他的驭下之术,一直就是恩威并施,若是一味地迁就,只会让下属觉得自己软弱,所谓“慈不掌兵”确是管理圭臬。
“当然不是。”泷川一益察觉了信长的疑惑,急忙解释道:“属下寸功未立,哪敢奢望这么多的俸禄,于是心中不安。”
“嗯,”对方这个态度倒是很让信长满意,当即舒颜劝慰道:“不必不安,以后尽心竭力就好。”
“是!”泷川一益满口答应下来。
天色渐暗。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信长公子要留下来吃饭么?”阿部德千代哼哼唧唧地问道。
“怎么?看你的样子很不欢迎我?”信长有点哭笑不得,明明对方才是寄人篱下的人质,现在反倒自己像是赖着不走蹭饭的。
“呃……也不是,不过我们不喜欢尾张人吃汤饭时发出哧溜哧溜的响动。”阿部德千代说出一个很荒谬的理由。
“哼!我们还不喜欢三河人大声吧唧嘴的恶鬼吃相呢。”池田恒兴马上反击道。
信长无奈地看着双方斗嘴,心说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相邻地域的居民都是相互看不惯的?
比如说京城人和津城人,对骂得那个惨烈……
“二位请不要吵了……”泷川一益上前劝架。
“闭嘴!”池田恒兴和阿部德千代一起转头喝道,然后又重新投入对骂之中,留下碰了一头包的泷川一益呆立在侧。
…………
最终信长他们也没留在羁押竹千代的府邸里吃饭,于黄昏时分策马返回了那古野内城。
临到冠木门的时候,远远地就望见林氏兄弟一行人,正骑着马在门前翘首以待。
“少主,您回来了?”看到信长回城,林秀贞急忙下马上前,关切地问道:“属下见您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正准备派人去找您呢?”
“佐渡守有事么?”信长有点奇怪,按照平时的习惯,自己这时候回来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没什么事,”林秀贞摆手说道:“只是最近城下町龙蛇混杂,属下怕您出什么闪失罢了。”
林秀贞一脸的诚恳,这下反倒让信长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让佐渡守担心了,好在明日就是订下的比试之期,比完之后这些人就会散去了。”
“是啊是啊,”林秀贞的脸色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忽然指着与池田恒兴同乘一匹马的泷川一益,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恒兴的远房表兄。”信长看了一眼泷川一益,随口答道。
“不错,这是我的远房表兄,来尾张看望我母亲。”池田恒兴急忙下马解释道:“林佐渡守大人,请恕恒兴未提前告知之罪。”
毕竟林秀贞是织田信秀给信长安排的首席家老,地位尊崇,池田恒兴这种小字辈面对他还是有些惶恐。
“您好,林佐渡守大人。”泷川一益在马上欠身行礼,他此刻的身份是来看信长乳母的客人,礼数上就不必那么谦恭。
“哦哦,原来是池田殿的亲戚,”林秀贞淡淡地说道:“我还担心是什么歹人想混进城去呢,请少主回城吧。”
“佐渡守辛苦了,驾!”信长微微颔首以示赞许,接着便催马进入内城之中。
池田恒兴赶紧上马,泷川一益双腿一夹马肚子,转眼间也跟着信长也进了城。
“殿下。”泷川一益等到双马接近之时,低声唤道。
“何事?”信长问。
“属下觉得这林佐渡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信长不知道泷川一益为何这么说,他并没有觉得刚才有任何异样。
“这……”泷川一益犹豫了一下,毕竟他是新来乍到,林秀贞是首席家老,他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
“但说无妨!”信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顾虑,当即表示自己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毕竟提供信息和建议是臣下的职责,但最终下结论的还是身为领导的自己,信长想听听泷川一益发现了什么。
“若是仅仅为了寻找殿下,林佐渡守为什么亲自备好了马,做好了远行的准备?”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泷川一益再吞吞吐吐只会让信长不爽,当即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有么?”信长努力回忆,已经记不清林秀贞马匹上有什么了。
“嗯,除了常备的武器,还有装满干粮的食袋。”泷川一益肯定地说道。
“似乎是这样的。”池田恒兴附和道,他下马时望了一眼林秀贞的马,上面隐约有一个灰色的布袋。
“哦?”信长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么说不是在等我回来么?那是等什么呢?”
“也许是在等一个消息……”泷川一益有点尴尬地说道。
“哦,你是说派你来刺杀我的是林秀贞?”信长秒懂泷川一益的意思了,林秀贞是在等着得手的消息,好第一时间去古渡城报信儿……
向谁报信儿?织田信秀还是堪十郎信行?
也许兼而有之,不过一个是报丧,另一个是去报喜?
“属下不敢,这只是猜测。”
“一益,你能辨认雇佣你的家伙么?”信长不置可否,再次问道。
“属下不能,因为雇佣属下的人,又委托川并众的仲介人,不曾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泷川一益摇头。
“好吧,此事莫要再提。”信长结束了这个话题,但在内心里已经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也是自己疏忽了,竟与泷川一益这个对方雇佣的忍者同路返回,若林秀贞真的是主使者,现在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明日的比试,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的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