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皇宫,连日的酷暑让桐樱整日端着一股子无名火。熙仁天皇已经许久没有想出好玩的点子了,想出来也没用,这么热的天,一群人穿着朝服在城堡里互相吹捧也够难受的。再熬两个月,等西风刮起来,遣隋史就该回来了。隋朝已经灭亡几百年了,但老旧贵族依然喜欢把古代的称谓挂在嘴上,以显得古风依旧,还不是为了臭显摆。如今,来自中原的贡品大都从朝鲜过海,桐樱的爹爹一般只斜眼瞧一下——“金国的次品!”就这么把商人打发了。这种场面往往扫兴。比如有次桐樱上次那个马俑,一个精巧的铜鎏金香炉,烟能从马鼻里袅袅而出,会见南宫座的时候,桐樱故意把香炉摆在不起眼的角落,结果南宫公主从头至尾眼珠子一直不争气地往那边瞄,大快人心啊。但这么时髦的玩意儿,给老父一看,父亲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辽国的马才梳马鬃,俗气!”
桐樱不服气,很不开心。一个香炉是算不了什么,但这可是利休宗次带回来的!利休宗次会送桐樱公主不入流的东西吗?小公主闹脾气,拌了几句嘴,激得老爸搬出了镇宅之宝——一座三彩。桐樱立刻就心服口服了。
说到利休宗次,这人顶顶讨厌的地方就是整天华夏长,华夏短。他的汉诗是京都一绝,容貌也是一绝。利休宗次就是个错投胎到日本的中华人,也许他真的这么以为。但有什么办法呢,不听他唠叨中国的事情的话,桐樱公主可就不能整天泡着他啦。毕竟利休是她的汉文老师嘛。每次利休从春秋百家争鸣开讲,一脸仰慕;论及三国,抄起扇子来真是三天三夜也没完。但后面的五胡,每次利休都会哭,是真的哭。那美男子脸颊上垂挂的泪珠,好像暮日树叶上的霞珠,让桐樱公主无比柔软。
哎,宗次还不来,西风怎么还不来?听说宗次在中国朝廷里参加了殿试陪考,成绩还不错。难不成他会留在中国作官?他一定会答应的!一想到这个,桐樱公主的无名火又腾得一下窜上来了。
天皇征召。
桐樱不情愿地入了宫。这个天皇,还不是想娶一个大名女儿,哪有那么容易。要不是看着皇宫里新奇玩意儿多,公主们才不愿去呢。现在不是遣宋使归国的日子,八成没啥新款式。不过天皇很狡猾,说不定去年的贡品里藏了什么好玩的呢。反正闷在家里也是热,就去皇宫转转吧。
在宫殿上,照例是几个公主轮番敷衍天皇。几个家老时不时插句嘴,说说豪强怎么不敬天子,大逆不道。顺带谈谈宋朝临安的局势,海贼如何干扰海路。桐樱早听烦了,还不是那一套——天朝又要改朝换代了。在桐樱的想象里,改朝换代后的天朝依然是天朝。只不过从遣隋使变成了遣唐史,现在又成了遣宋使。带回来的汉书,诗文,服饰,照例是最顶尖的。尤其是各种各样器具,还有炊饼,拉面,相扑,杂技,真是学也学不过来……
午后的时光在慵懒的蝉声中流淌。突然,大门嘭得一声被撞开。年轻的天皇一惊,以为又是什么豪强来讨称号了。
一个内臣急碎步扑上前来:
“宋,宋亡了!”
“放肆!说清楚!”家老稻城斋吼到,他就是那个整天为临安操心的老臣子。
“刚收到消息,蒙哥三月前已经攻入临安了……”内臣说
“皇上呐?”稻城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
“那还用说,当然是南逃了呗。”说这话的人叫藤田目古,也就坐在稻城斋的对面,是右手上位的副席,此人一贯阴阳怪气,经常越过父亲藤田勇直接插嘴。这个人最擅长抬杠和讥讽,更可恶的是,每次都是对的。
稻城斋怒盯了藤田一眼,很生气他把天朝皇帝和“逃”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转头又问:
“宋的军队到哪里了?”
“在江门被围了。”藤田抢答道,他有自己的情报网。
“你少听海贼胡言乱语!”稻城怒不可遏,很显然他清楚藤田的消息来源。
“军队,军队已经没了……皇后投的降……”
“阿!”稻城心里明白,这个消息可信度非常高。
“但皇帝弟弟继承了大统,好像是赵昺……但才8岁。”
稻城斋擦擦汗,还好,宋脉未断,赵氏孤儿还能复兴,何况大宋。
“南逃的宋军,就是保护这个儿皇帝的?”藤田显然也对最新局势不甚了了,立即追问。
“是的,在崖山……”
“被围的就是儿皇帝的军队?”
内臣点头称是。
“那说什么亡!”稻城已经不准备和宵小计较了。
“但是海贼都说……已经攻进去了,皇族都跳海了!”
“儿皇帝呢?”稻城斋大吃一惊。
“被左丞相陆秀夫背着跳海了。”
“那遣宋使呢?!”桐樱终于喊了出来。
“据说整个皇族,无一幸免。”
一片寂静。
“我大宋……”稻城斋过了半晌,喃喃道。
八月流火的天,桐樱公主冷得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