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在信长这里好像没这说法,他是“收之桑榆,也收之东隅。”
五月份他刚在东边的长筱打败胜赖,六月份就回到京都派兵攻打西边的石山本愿寺,准备一锅端掉。
到现在石山本愿寺已经坚挺到第五个年头了,实在是信长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在去年失去长岛本愿寺,今年失去武田家后,也开始积极谋求自保之路。
首先他更加踊跃的联系中国的毛利辉元,然后也通过越前的一向一揆势力向越后大名上杉谦信暗通款曲,当时的霓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说起有能力和有距离能和信长一战的,除了毛利辉元和上杉谦信再无第三人。
考虑到毛利辉元那畏畏缩缩的国策,我们也可以把他去掉,这样的话当时的霓虹有能力干掉信长的貌似只有上杉谦信,于是和上杉谦信搭上话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上杉谦信有着和一向宗的宿怨,要让他援助石山本愿寺谈何容易,就在显如上人想办法勾搭别人的时候,好消息突然来到他身边。
“越前一向一揆已被石山控制。”
越前信长不是安排了前波吉继当守护大名了吗?怎么会被石山本愿寺控制?
这事要从去年说起:就在去年,失去了朝仓义景的越前爆发了大量的一向一揆活动,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还有大量野武士参与,他们在年初的时候就杀掉了信长安排在越前的守护大名前波吉继,就连原朝仓家二把手朝仓景镜也死在平泉寺(那位背叛者),于是显如上人适时的让自己的家臣下间赖照去接受了越前。如今的越前已经搞起了宗教自治,大有和加贺共创宗教发展新模式之意。
而当时的信长对于越前爆发的一向一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前波吉继和朝仓景镜严格意义上也不算他的人,所以他就按下了,并且在五月份的时候放心攻打胜赖,并没有对于越前国内指手画脚。
但越前国内发生的动乱引起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的注意,他就是越后大名上杉谦信。
上杉谦信的越后挨着越前,并且也与加贺、能登靠近,这时候如果越前一向一揆成了气候,谦信的周围就围绕着一向宗的势力,尽管他作战勇猛,战法高超,面对这样关门打狗的局势也不得不思考应对之策。
正因如此显如上人认为:趁着越前一向一揆成功,大可赶紧联系上杉谦信,以石山本愿寺的名义命令一向宗与谦信和睦,这样受了恩惠的谦信就会心甘情愿的为将军做事。再让将军去通知毛利从中国出兵,上杉从越后出兵,直接可以打到近江,而毛利也能驱使堺港的商人投向他们一边,东西夹击下,信长一定会腹背受敌,最终就是不死也只能退出近畿。
这就是“第三次信长包围网”:这个网里面带头的是上杉谦信,然后是毛利辉元、显如上人,剩下的还有越前一向一揆,纪伊水军,杂贺众等一干人等。
大家注意:要是把他们全部说完的话,是很费力的,近畿这个地方是很乱的,一直都是很乱的。
在近畿有和尚,有大名,有将军,有天皇,有商人,还有个想把他们踩在头上的信长,这种配置,不乱是不可能的。
因此显如上人这次的依靠也非常多,乱七八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只要大家有个共同的反对目标信长,那都是他的朋友,这也是一向宗佛法的教义。
在大家的努力下,天正三年(1575)六月,各方势力在石山开了个短会,会议集中讨论了前两次包围网失败的原因,并且会议上毛利代表表示毛利家将毫不犹豫的支持石山本愿寺(物资层面),而将军那边来的使者也说将军会联络上杉谦信,让他出兵越前,和信长对着干。
看着各方代表,显如上人十分欣慰,这一次有两个大大名支持他,上次包围网失败的主要原因就是武田信玄半途死去,这次要是上杉谦信也翘辫子了,至少还有毛利辉元嘛。
显如上人没有想到:上次还有浅井长政,朝仓义景两位大名也在包围网中,但是信玄死后依靠到他们了吗?没有,所以这次包围网中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上杉谦信,毛利辉元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但当时谁都没能发现,他们总觉得毛利辉元和武田胜赖一样,都是年轻气盛的小青年。
他们这场会开完,将军的书信也飞往越后了,同时显如上人也下令:加贺、能登、越前三国的一向宗势力暂时停止和越后上杉家的敌对。
其实上杉谦信本来就有着不得不和信长交战的理由:其一他终身为了关东管领而奋斗,自然不可能对将军的话置若罔闻,他当然明白将军已经没有实权,但他的心里还是希望得到幕府的承认。其二是他也想和信长较量一番,长筱设乐原之战中信长打败了武田家,这让和武田家作战十余年不分胜负的他产生了不平衡之感,虽说他自己说自己是“比沙门天”的化身,但谁还能没点私心呢?谦信自认为他的战法天下无双,自然不会错过和信长一较高下的机会。而说来滑稽,被显如上人视为恩义的一向宗停止活动的示好行为,谦信根本没当回事。
不过在天正三年,这帮反信长同盟也只是在奔走而已,并不是马上就要开战。
在京都的信长知道石山又开始不安分了,根本没有在意,那帮人要是一天不给信长找事做才怪呢。之后信长大大方方的在京都游玩,并且在七月的一天把柴田胜家也叫过来和他一块儿下棋。
在二条御所附近的一间房子里,信长正饶有兴致的落子,而他对面的柴田胜家却一直漫不经心,似有心事。
“我认输了。”柴田胜家甩甩手,无奈的把棋子放回木盒中。
“权六!三十手你就认输了,你的棋力只有这种程度吗?”信长略有不快的问道。
“是啊主君,我的棋路只是几个老和尚教的,只要会下就行了,和您比不了呀!我一开始就把下棋当做玩耍消遣之物。”
“所以说你这个半吊子永远长不了记性,你还以为这是附庸风雅呢?下棋可不一样,棋盘上可蕴藏着天下大势!”
听到这话,柴田胜家感到十分好奇,小小的棋盘上能有什么天下大势呢?
看到柴田胜家满脸疑惑,信长笑着说:“你看,棋子无非就是取地围地治地,现如今的乱世无非也是如此,而棋子分黑白,乱世也分所谓正义的一方和不正义的一方,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黑白子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你可以吃了我,我也可以吃了你,这正是“下克上”呀,你说像不像当今的天下大势?”
“嗯……”
“看来你没听懂呀!那我这么说吧,你老是觉得你的祖先是主君,而我的祖先是家臣,到了现在我是主君,而你是家臣,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你的家族“棋力”不行,这下听懂了吗?”
“主君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钻研下棋的!”随后柴田胜家尴尬的说:“还请您不要提祖先那件事了,我当年也是说着玩的呀!”
柴田胜家觉得,信长会这样说可能还是有点提防他,在下克上的时代家臣造反主君的人也相当多。
难道主君叫我来下棋也是为了敲打我?此时的柴田胜家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他又想起了当年和信行造反的时候。
“权六!从进来下棋开始你就漫不经心,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担忧?”
“没……”
“快说!你这“破竹之柴田”此刻怎么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
此时的柴田胜家骑虎难下,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怀疑您要砍了我吧?思前想后柴田胜家想起最近越前发展起来的一向一揆活动,他灵光一闪的说道:
“我是在担心越前局势呀!”
“哦?越前局势?他们自己要搞宗教自治随他们去吧,何必操这个闲心?”信长大大咧咧的说道。
“越前被一向一揆势力占领,并且和石山本愿寺联合,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进攻近畿,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啦!主君居然还能安然下棋,是已有对策了?”
“那如果我出兵越前,会有什么结果呢?”信长此时也将棋子扔在木盒中,眼睛直直的看着柴田胜家问道。
“主君出兵越前,赢了的话当然能再次控制越前,输了的话问题就大了,说不定越前的人会乘胜追击,攻打近江呀!”柴田胜家立马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放屁!我怎么会输,你就按赢的情况分析吧,再次控制越前然后呢?”信长十分自信的表示自己不会输。
“赢了的话,就控制这里啊,然后统一天下不是主君的梦想吗?”柴田胜家疑惑的问道。
这还能有啥然后?
“哎,权六呀!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有这种程度呀!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按兵不动?”
“不知……”
“那是因为一旦我夺取越前的话,靠近越前的上杉谦信就和我们成了邻居,这样他的态度就会导致我们能不能对石山用兵,以前是朝仓家旧臣守着越前,信奉“比沙门天”的谦信想来也不会侵入越前,但若是我们织田家占领越前,上杉谦信的处境就很微妙了,他很有可能进攻我们,现在你明白了吗?”
说到这里柴田胜家恍然大悟,原来越前虽然是矛盾的漩涡,但是信长真正考虑的是越后的大名上杉谦信呀!
的确,要是朝仓家旧臣治理越前,信奉自己正义的上杉谦信一定不会进攻越前,这点可以从信玄死后他再也没有进攻武田家这件事中证明,而一旦织田家取得越前,对于占领者的他们,想必上杉谦信也有了出兵的理由。
现在能和“越后之龙”上杉谦信抗衡吗?答案是不确定的。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再一次被信长折服,一如当年稻生之战时。
吱吱吱……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位不速之客的身影出现在小屋,他迅速的走了进来连门都没敲,透过微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额头上冒出来非常多的汗水,等他走到信长和胜家身边,大家才看清楚来人,原来是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历来负责皇室和协调各大名对织田家的关系,他的消息自然非常灵通,当他听到信长在御所下棋的时候,他连忙跑到这里。
“秃子,什么事这么惊慌?”信长绕有兴致的看着明智光秀那急迫的脸,仿佛要说的事和他不相关一样。
“大好事呀主君!我这不是惊慌是高兴呀,听说越前爆发了反对下间赖照的暴动呀!”
当明智光秀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信长一把站起身来,而他面前的棋盘也突然摇晃,棋子一瞬间全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