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四十多年前,正是前朝大汉平帝在位之时,高句骊的开国之君‘东明圣王’高朱蒙就被大汉封为了高句骊侯。高朱蒙将都城迁到了长白山西麓的国内城。
国内城北有禹山,东靠长白山、龙山,西有丸都山、七星山,地势险要,且又与鸭渌水相近,水草丰美,自‘东明圣王’高朱蒙,到如今的‘东川王’高优位居,共十一代君王在位期间,国内城不是作为都城,便是作为陪都,整整两百四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使得国内城日渐繁华了起来,就算比起中原的长安、洛阳、成都、建业,也不会逊色太多。
为了加固国内城的城防,当年朱高蒙还在西北五里的丸都山上修建了一座丸都山城,和国内城形成了犄角之势。丸都山城高有四十余丈,三面陡峰、一面悬崖,易守难攻,其险峻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许多中原人,都不知国内城,反而将丸都山城当作了高句骊的国都。
这一日,高优位居下朝后,感到心情莫名的烦闷,因此便召来了大傉萨纽由、王后纽氏、太子高然弗等一众王族家眷亲贵,于王宫之中摆了一场酒宴。
得来身为四朝老臣,看着高优位居长大的他,一直以来就像是高优位居老父亲一般的存在。以往,高优位居虽然也时常和得来发生争执,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要罢免得来,让别人来当大对卢的想法。
原本高优位居觉得,已经快四十岁的自己早就有了独立执政的能力,缺了得来,自己照样可以稳稳当当的当这个大王,但今日朝会上,他看着那些唯唯诺诺、只会歌功颂德的臣子,忽然之间感到了一阵恐惧。
所有人都支持自己的决定,但是自己,真的可以吗?
这个朝会,让高优位居意识到,那个曾经唤他郊彘,讲典故哄他睡觉,教他写字,陪他骑马练剑,督促自己修习射箭,规劝自己,时常和自己争吵的老得来,是真的消失了。
他,是真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一向没心没肺的高优位居心中竟罕见的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比他父王、王兄去世更加让他感到痛苦的悲伤。
高优位居心中烦闷,只是与纽由、纽王后等人大口饮酒。
得来去世,得以独掌大权的纽由倒是十分高兴。
此时此刻,参加宴会的众人,心情各不相同。大傉萨纽由心喜,大王高优位居心中惶惑悲伤。而十六岁的太子高然弗那俊气稚嫩的脸上,则满是不悦之色。
一向有智略仁爱之名的太子高然弗当然是在为大对卢得来而感到悲伤。得来对他父王来说是父亲,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祖父一样的存在?
举杯更愁的高优位居此刻已经喝的醉眼朦胧,心情欠佳的他举起酒樽,喝令让所有人陪着自己同饮。
太子有意为得来服丧礼,因此早就下定了决心,三年之内滴酒不沾,如今虽然父亲下令,但他并不打算遵从。这自然被高优位居看在了眼里,高优位居醉怒交加,‘砰’的一声便将手中酒樽摔得碎裂,席间众人尽皆吓得瑟瑟发抖。
高优位居醉眼惺忪,指着儿子高然弗质问道:
“你个逆子,难道连你也不听本王的话了吗?”
一向智略过人、胆识不凡的高然弗此刻毫无惧意,但他还是离席起身,朝着高优位居行了个跪拜大礼:
“父王,儿臣并非有意忤逆,只是大对卢英灵不远,儿臣,不敢滥饮......”
高优位居听了这话,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他红着脸,浑身颤抖,恼羞成怒的大声吼道:
“滚,都给孤滚出去!”
这场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不多时,虽已春末但气候依旧微寒的王宫之中,酒席撤去,灯火散尽,最终只剩下了高优位居孤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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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幽州东南边境、西安平县东二百里处,再次出现了一支五千人左右规模的敌军。
这正是高句骊大傉萨纽由率领的西征先锋大军。得来尚在世时,尚且还能稍稍阻挠一下纽由的西征计划,但如今得来已死,高句骊朝中上下自然是纽由一人说了算。
毌丘俭心中明白,自己要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连夜击鼓升帐,将麾下的一众副将唤到了度辽将军府。
毌丘俭先是询问了众将的意见,王颀、弓遵、鲜于嗣、刘茂等人的意思出奇的一致,都想亲自率领一军前去西安平县阻击纽由。
毌丘俭听了众将的想法后,宛若两柄长刀的髭须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本将的意思,与诸位不同,那纽由一向有剽悍之名,其率领的五千军也必定是高句骊少有的精锐,如若我等贸然阻击,很有可能占不到便宜。”
王颀不禁问道:
“哦?不知使君有何妙计?”
毌丘俭则指着幽州行军地图解释道:
“自太傅破辽东后,北境残破,幽州所剩人口、钱粮不多,大部人马需留守幽州本部,因而此次东征,我等能用之兵只有万余。兵法有云:‘攻其必救、避实击虚’,今纽由来势汹汹,若我等强行阻击,首战不利,恐怕军心溃散。因此,我想把这一万大军,直接挥向高句骊的心脏!”
说到这里,毌丘俭拔出佩剑,将剑尖指在了高句骊国地图的中央。众将一齐看去时,不禁同时惊呼出声道:
“使君是想兵指丸都山!”
毌丘俭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不错,我正是要直插丸都山,叫纽由不得不回头保护都城和他的大王!”
鲜于嗣不禁拊掌叹道:
“我军中宫直进,纽由必定回援,届时我军再伏击纽由,好一招围魏救赵,使君此计大妙!”
其余众人也纷纷对毌丘俭的计策表示赞成。毌丘俭见众人意见统一,收剑还鞘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夜便点起人马,东出玄菟!”
“谨遵使君将令!”
众人接令后,立即着手准备了起来,由于毌丘俭早在两月前就开始暗中部署这场大战,因此众将不到两个时辰,就调集好了各营兵马。
毌丘俭见大军已集结完毕,他这才让亲兵帮自己将重达数十斤的领盆鱼鳞大铠穿在了身上,结束整齐的毌丘俭比平日里更加威风凛凛,出帐之后,毌丘俭飞身跨上那匹随自己征战多年、头角峥嵘的幽州骏马,朝着大军集结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大魏坐镇一方的各员上将之中,如果说夏侯玄的气度如同出尘的凤鸟、诸葛诞的悍猛如同獜豺獒犬,那么毌丘俭无疑就是一头斑斓猛虎。
此刻,全军将士看到了全副披挂、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下凡的毌丘俭,心中的信心再次攀升了起来。这是一种连黑夜都无法彻底掩盖的威风与气度,甚至全军上下的士气都会随着毌丘俭的出现而高升。
“英勇的将士们!东边的敌人打算侵占我们的家园、抢夺我们的土地,身为大魏的儿郎,我们能不能叫这帮狼子野心的狗贼得逞!”
毌丘俭的声音宛若虎啸,士兵们此刻心旌摇动,瞬间就变得热血泵张了起来,千军万马的呐喊声一瞬间便一齐爆发了出来:
“不能!不能!”
毌丘俭‘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那柄宛若一汪秋水一般明亮的宝剑,继续高声呐喊道:
“那就随我一同东出边境,宰了这帮不知死活的狼崽子!杀!”
士兵们的情绪此刻变得高涨无比,就连方圆五里的飞鸟,都被这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吓得胡乱飞走:
“杀!杀!杀!”
毌丘俭动员已毕,宝剑归鞘后,一挽缰绳,驾着幽州大马便朝着东边玄菟郡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精锐的八十骑幽燕猛士亲兵队则紧随其后,王颀、鲜于嗣、弓遵、刘茂等大将也率领着麾下总共一万的步骑大军,浩浩荡荡的跟随在了毌丘俭那杆‘度辽将军昌邑侯毌丘’的大纛后面。
不出三日,毌丘俭麾下的一万幽州猛士便赶到了两国边境处的玄菟郡。直到此刻,还在国内城中等候纽由捷报的东川王高优位居这才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他闻讯后,紧急举行了一场朝会,询问群臣之后却发现除了十六岁的太子然弗之外,竟没有一人主动挂帅。
高优位居思前想后,觉得让幼子挂帅毕竟不妥,万般无奈的他只能一面准备御驾亲征,一面急召纽由回援,主意已定的高优位居,当日便点起两万高句骊精锐大军,自为主帅,以禁军首领为先锋、太子然弗为后拒,打算驻扎在沸流水,借助着河水的地利阻挡毌丘俭的攻势。
毌丘俭得知消息后,知道纽由的五千大军势必会撤军回援,因此他专门在纽由回援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三千伏军,紧接着他又命西安平县的两千守军悄悄跟随在纽由身后,届时纽由抵达埋伏点后,两军同时出击,便可实现前后包夹的战势。
十日后,毌丘俭的七千幽燕猛士和高优位居的两万丸都精兵竟在同一天抵达了沸流水,由于两军都是急行军,因此并没有急着展开决战。
毌丘俭和高优位居此刻都在等一个消息。他们所等的,自然都是纽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