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当朝司徒王导刚从皇宫上完早朝回来,便在正堂中来回踱着步子,此刻他是忧心忡忡,早朝时发生的事让他很是后怕。
中书令庾亮居然不顾众人反对强行征召历阳内史苏峻回朝,名义上封了个大司农也算是加官进爵,可谁都知道这大司农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
苏峻可是实实在在掌握着数万精兵的大将,庾亮这是公然抢夺兵权,这个苏峻可不是什么善类,作为流民统帅本身就一身匪气,不造反已经不错了,怎会轻易交出兵权,只怕会激起兵变。
“爹,韩将军来了,”王恬与韩潜双双迈进正堂。
“末将韩潜参见司徒大人,”
“将军不用拘礼,快起来,”王导伸手扶起韩潜,面色凝重的说道:“北伐之事只怕没什么指望了”
韩潜一听,不禁眉头蹙起,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当朝司徒这么说也免不了一阵失望,同时也有一股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就像一个病人得知自己只有几个月的生命时往往能够开怀大笑,看破一些常人难以看破的东西。
“将军也不必难过,我大晋国一向是命途多舛,也许是老夫多虑了,那个苏峻或许能够以大局为重,不再抗拒皇命。”王导见韩潜眉头蹙起,开口劝道。
“苏峻,苏峻怎么了,”
韩潜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很清楚苏峻手中掌握着数万由流民组成的精兵,难道他要造反。
若如此北伐注定是没指望了,而且大晋国也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流民的战力韩潜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祖狄将军的北伐军就是由流民组成的,自己现在所统领的一万精兵也多半是流民,流民大军造反威力不可小觑,甚至可能动摇国之根本。
王导捋了捋发白的胡子,连连摇头叹道:“中书令庾亮,咱们的庾国舅为了一己之私,强迫苏峻入朝为官,大司农是个不小的官,可苏峻不从,庾国舅竟然下了死命令,定要苏峻交出兵权入朝为官。还派后将军郭默,吴国内史庾冰进逼历阳,防备苏峻,苏峻粗野之人,若无大局意识,起兵造反也未可知。”
“竟有此事,庾亮误国,庾亮误国啊!”韩潜双眼大睁,额头惊出了豆大的汗珠正沿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苏峻和韩潜曾有一面之缘,在反抗羯赵大军入侵的战场上,韩潜曾亲眼见到苏峻一马当先直冲敌阵,手下几员大将也是勇不可挡,几个来回就杀的羯赵大军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而且苏峻此人心狠手辣,打仗从不要俘虏,对待投降的敌人只要不能为其所用一律格杀。这样的狠角色一旦造反后果可想而知。
“满朝文武,难道都要由他庾亮一个人说了算,皇上也是糊涂。”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王恬不满道。
“混帐,身为大晋的子民怎么可以数落皇上,此乃大不敬之罪。”王导指着王恬的鼻子厉声教训。
“爹教训的对,恬儿也是一时气愤,”王恬显然有士族子弟的风范,谦卑识礼,知道自己数落皇帝犯了大不敬立马改正。
王导还算满意的瞪了王恬一眼,背过身缓缓说道:“皇上今年只有六岁,还不能亲政,庾太后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庾亮作为国舅自然受到倚重。”
“司徒大人,此事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大人可否想想办法劝劝庾国舅,流民起兵后果不敢设想啊!”韩潜眉头紧蹙看着王导。
王导摇了摇头,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若如此,当立即调动大军出兵剿灭苏峻,如此方能免去一场灾难。”韩潜不容置疑的说道。
“不妥,不妥,苏峻尚未反叛,剿灭恐怕师出无名吧!”王导显然不赞同韩潜的建议。
这一切都在韩潜的预料之中,既然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以韩潜对苏峻的了解,苏峻必然会起兵造反。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立即出兵抢占先机,王导是文官不懂军事,韩潜却很明白,行军打仗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眼下苏峻还未准备妥当,正是剿灭的最佳时机,若让苏峻从容集结部队,一旦正式起兵先机就丧失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战。大晋国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再也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末将敢断言苏峻必反,即使不能先行剿灭也要调动大军阻截阜陵并守住当利口,不让苏峻渡过大江方为上策。”
“将军所言极是,后将军郭默已经率一万大军向阜陵进发了,”王导道。
韩潜一听,连连摇头,苏峻原本就有亲自掌握的一万精兵,加上忠于自己的下属的一万精兵,足有两万精兵。
而且这些由流民组成的大军战斗力远远高于一般的军队,郭默乃无名下将更不是以凶悍著称的苏峻的对手,让郭默率一万大军防备苏峻犹如驱羊入虎口,只怕凶多吉少。
“一万大军只怕远远不够吧!”韩潜忧虑道。
王导一听,嘴角硒然一笑不以为然道:“韩将军多虑了,苏峻所部不过是一些由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怎能敌得过训练有素的王师,况且起兵作乱有违君臣之道,必然不得人心,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苏峻未战而先败矣,只是我大晋王师也要折损不少,平白无故便宜了虎视眈眈的胡人。”
韩潜明白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无用,王导毕竟是文官,士族出身的他对流民有一种天生的藐视,对流民的战力也是不以为然,朝廷的其他官员估计也是如此。
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自然不会明白,流民才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力量,晋室南渡后,活跃在北方由流民组成的大大小小的乞活军杀的胡人是闻风丧胆。
至今仍有不少不愿投降、不愿离开家乡的乞活军在黄河以北结成坞堡反抗胡人的骚扰,大晋国当年引以为傲的祖狄军团不也是由流民组成的大军吗?
唯一让韩潜宽心的是此刻胡人也不消停,羯族的大军已经和匈奴的主力展开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拉锯战,一时间也无力南下。
“但愿我大晋国能顺利渡过这场劫难。”韩潜在心里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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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太阳渐渐偏西,气温也变得凉爽起来,睡了一天的魏安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此刻他感觉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走起路来脚步声明显变小了。
真舒服,天气也这么凉爽,何不出去走走,这么大的司徒府自己还没好好逛逛呢?魏安想着便在司徒府的后院逛了起来。
咦,这不是前天刚进府爬过的那棵柳树吗?当时那位漂亮小姐的风筝被挂在了柳树枝上,自己爬上柳树取下风筝,那小姐还对自己笑了呢?虽然那位小姐看上去有些调皮,缺少大家闺秀的风范,但一想到小姐那美丽的容颜和那一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还是经不住一阵脸颊发烫。
魏安强忍着羞涩敏捷的爬上那棵柳树,坐在一处树杈上,随意折了几根柳条拿在手里,耳边隐隐传来王灵那醉人的娇笑声,难道是小姐来了,魏安举目四望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但那一句句“小猴子”却很清晰的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这是怎么了,算了不想了,魏安用力的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柳条编成一顶小帽子,又从口袋里拿出山鸡毛点缀其间,就这样一顶标准的“酋长”帽便制作完成了,魏安将这顶帽子戴在头上显得颇为得意。
“小猴子,小猴子”耳边又传来了王灵那醉人的娇笑声,魏安用力的摇了摇头,心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小猴子,你坐在树上干嘛呢?”
“前天我好像没坐在树上,难道小姐真的就在下面。”魏安心里想着向下一看,王灵带在两个丫鬟正站在柳树下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魏安一见小姐,连忙从树上滑了下来,弯腰一揖,施礼道:“魏安见过小姐。”
“哈哈哈,”
王灵和两个丫鬟见魏安弯腰施礼的样子顿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丫鬟看着魏安的帽子打趣道:“小猴子戴帽子,这就叫……。”
“沐猴而冠”
王灵和另一个丫鬟心领神会,顿时三人异口同声。
沐猴而冠,这是骂人的话,王灵和两个丫鬟笑得开心了,魏安却是有些不高兴了。
“你们欺负人,”魏安鼓着嘴抗议,心下却在想“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现在欺负我人小,看我以后长大了怎么收拾你们。”
“呦呦呦,还真生气了”两个丫鬟不以为然的撇嘴道。
王灵一见,摸着魏安的小手,笑道:“姐姐们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要生气了小弟弟,对了,你教教姐姐怎样才能爬到刚才你坐的树杈上。!”
王灵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魏安,一对淘气的美瞳中充满渴望的神色,作为当朝司徒女儿的她要什么有什么,衣食无忧的她唯一缺少的只有自由。
虽说司徒府后院并不算小,但呆的久了也会觉得闷,整日被困在这高墙之内,她非常想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