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光放亮，木楼上的火焰才渐渐熄灭。姜合的耐心已经耗尽，便冒着刺鼻的浓烟，跳进废墟里翻找。

　　拜小楼的木材质地所赐，原本三层的精细构造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大滩焦黑的灰烬，这无疑增加了他搜索的难度。

　　过了小半个时辰，当他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时，他终于发现了一堆烧焦的人骨，四肢几乎烧成了粉末，但头骨大致还算完整。

　　“为什么头骨有两个？”姜合盯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块骨头，陷入了沉思，“估计是匈奴士兵想来这里找他们的大王，不小心被烧死了吧！”

　　这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问题，姜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块被火熏得黑漆漆的铁牌，大致可以分辨出铁牌的正当中刻着一个豹头，怒目圆睁，血口大张，露出尖锐的牙齿，仿佛随时准备从他的掌心里扑出来撕咬。

　　这令牌制作精良，就连胡须也一条条地雕刻得条理分明，栩栩如生的造型只要见过一眼就会叫人印象深刻。姜合感到自己记忆深处似乎有颗种子即将破土而出——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兽面令牌！

　　他将令牌翻过面来，不由得身躯一震，以吃惊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骸骨。

　　那是因为，在雕有卷云纹的牌面之上，篆刻着四个大字：豹骑校尉！

　　“卧槽！”姜合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他赶紧掏出从曹演尸体上摸来的令牌，两相比较之下，发现这两块令牌无论质地，还是分量，都一模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除了背面的官名，就在于豹头了。曹演的令牌上，兽嘴是闭着的，不如开口豹头来的威猛。

　　“难道……独孤去卑是曹操的人？”姜合心里一震，突然豁然开朗。

　　很多原本看似孤立的事件，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连成串：

　　为什么杨松冒着得罪夷王朴胡的风险，也不愿对匈奴人动武？

　　为什么杀死自己的方法这么多，他却偏偏要借匈奴人的手对付自己？

　　这是不是能说明，杨松和匈奴人是一伙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杨松把自己即将与匈奴为敌的事透露给独孤去卑，自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来？

　　他一时找不到头绪，便去审问了几个匈奴俘虏，证实了自己的第一个猜测——独孤去卑确实是先去邺城拜谒曹操之后，才启程前来益州的。

　　至于自己的第二个猜测，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杨松这个名字。

　　但不管怎么说，这趟米仓山之行收获颇丰。姜合指挥士兵们打扫完战场以后，就班师回朝了，米仓山的管辖权也重新回到朴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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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徒姜合，跪接天师谕！”张卫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

　　姜合身穿一件崭新的淡紫色鹤氅，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

　　“拜太上老君在人间之化身，祖天师张道陵！”

　　姜合面向天师像，叩下一个清脆的响头。

　　“拜世间高功太清昭化广德真君，系天师张鲁！”

　　姜合转向西方，对着张鲁此时潜心修道的白马山又是一拜。

　　“奉天师意，宣告阴阳三合之凡人界，卫教之所有文武道官一体知晓：因信徒姜合对政道两法之事业诚善忠信，尽心尽力，内化夷狄，外驱北虏，特加封姜合为宣威祭酒[1]，颁发天师玉牌为凭！”

　　张卫一挥衣袖，一名鬼卒就走上前来，奉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令牌。

　　“信徒姜合诚惶诚恐，必以死效忠，以慰师君之恩！”姜合接过令牌，慷慨激昂地说，“小人能有今天，离不开都讲和各位治头的提携，不敢忘怀，铭记于心！”

　　他之所以这么说，倒不完全是得了便宜卖乖，他也想趁此机会，看看几位上司对自己的态度。

　　当他把视线依次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时，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看起来最高兴的人是李休，这是毫无疑问的。随着姜合的升迁，他在教中的势力又有所提升，这让他不停地捋着自己乌黑发亮的胡子，把得意的目光瞟向杨松。

　　一向高调的杨松少见地没有围上来凑热闹，他躲在柱子后面，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

　　“他到底是不是曹操的内奸？”姜合正在思考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就感受到杨松向自己射来的怨毒眼神，便毫不畏惧地反瞪了回去。

　　白白净净的阎圃与一脸悠闲的张卫站在一起，正在耳语些什么，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奉承话。熟悉的云雾再次升起，让姜合实在是看不透他们俩。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应该不讨厌我。”他内心自嘲道。

　　“决心已经表过了，剩下的事就是用实际行动维护南郑城的治安。”姜合这样想着，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就准备开溜。

　　“姜合，等一等！”张卫突然笑呵呵地叫住了他，“公务虽忙，但总归不急于一时，我这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

　　“请都讲吩咐！”姜合挺起胸膛。

　　张卫点点头：“圣女就要出阁了，此事攸关天师府的颜面，就交给你来操办。”

　　“圣女？出阁？”姜合一头雾水。

　　“瞧我这记性！”张卫摇摇头，笑着说，“你这段时间不在南郑，应该还不知道吧？天师府已经同意了益州刘家结亲的请求，师君的掌上明珠下个月就要出发去成都了！”

　　“什么？”姜合惊讶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益州刘家，指的自然是益州牧刘璋。在姜合的印象里，刘璋和张鲁是同一辈人，怎么现在反而要娶张鲁的女儿，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更何况，张鲁占据汉宁之初，可是与刘璋相互攻伐了好几年，结下血海深仇的，怎么就能突然化干戈为玉帛呢？

　　他的脑袋里不断往外冒问号，但这里明显不是自己该多嘴的地方。他急忙应下了张卫托付的差事，满怀心事地往大堂外去了。

　　[1]主管刑法，类似于今天的市警察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