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勿忧,陛下在晋阳以南的铜鞮(今山西省沁县南)大破韩军主力,斩杀了韩大将王喜,韩王信已逃往匈奴。”
皇后吕雉前来探望刘执嘉,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只是为何吕雉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呢?
五天做不到的话,至少十天半月要来探望一次,这是刘邦给自己和妻子吕雉定下的规矩,而作为曾经与丈夫特别是公公共同经历颠沛流离和生死考验的吕雉,对此倒也并不反对。
要知道,除了自古讲究的孝道帝王之家更要示范遵守外,从切身的利益来说,也是给自己的儿女辈立下了规矩,要知道如今刘邦已经五十七岁,而吕雉可也过了四十了。谁没有老的时候呢?而没有哪个老人不希望子女有空,能多来看望关心和照顾一下吧。
正因为这样,对皇后吕雉来探望自己,刘执嘉当然感到高兴,而就对吕雉的神情有了敏锐的发现。
“陛下出征,还是戚夫人随军吗?”
“还能有谁?虽说她也半老徐娘,可也就她最能给陛下解闷消愁吧,也挺好的。”
吕雉的神色愈发暗淡冷峻,让刘执嘉的心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不容多想,赶紧转换话题:
“她也不容易,孩子如意才五岁,也得忍心留在长安宫中而去陪伴陛下。既然韩王信已经遁逃,那收服晋阳后,陛下也该回师长安了吧?”
“这就难说了,晋阳如今可是韩叛军和匈奴重兵退守之地,再说陛下不单想将匈奴逐出国境,还打算狠狠地给莫顿一个教训,否则我大汉边境难有宁日。”
“唯愿陛下大败匈奴,早日凯旋!”刘执嘉说这话发自真心,可心中的疑虑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吕雉一样,没有喜色,而是一脸凝重。
刘邦定下的这个目标说起来很合情理,但是刘执嘉怀疑未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让这个合乎情理的目标难以实现。
匈奴到底有多少兵力?重兵到底在哪里?假如匈奴不在晋阳城和刘邦正面硬刚,而是退回境内,如何找到敌人主力并且发挥自己的步兵优势取胜?而以步兵对付来去飘忽的剽悍骑兵,以刘执嘉看来那是很难占上风的。
打仗要知彼知己,可看刘邦这次虽然战胜了韩王信,但要对付之前不了解的匈奴人,有点悬乎。
外患未除,内忧不断。
刘执嘉这时才深切地感受到前世一些鸡汤文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要去羡慕别人的生活。当你走进他的世界后,你也许才知道,每个光鲜的背后,有着你无法忍受的痛苦。
不说自己如今养尊处优却孤独寂寞了,就看看皇后吕雉,能当着自己的面冷言讽刺戚夫人的得宠,可见双方矛盾已经逐渐公开化了。
想想也替吕雉不值,年轻貌美时陪着刘邦吃苦,为他生儿育女;如今年老色衰却独守空房,还要忍受丈夫公开合法地包养这么多后宫女人,自己作为皇后还不能吃醋--------
好在吕雉足够冷静坚强,将心思大部分用在了培养教导太子刘盈上,当然还包括努力不要继承刘邦身上粗鲁无文等缺点身上。其实,也许刘邦自己也意识到了今后这一点?
“太上皇爷爷要保重身体,孙儿有空还会常来看您的。”
太子刘盈没有让吕雉牵着,而是恭敬地对刘执嘉施礼后,脸上带着真诚的不舍,步伐稳重地离开了。
刘盈如今才十岁,但却举止雍容大方、待人仁爱友善,而又不拘泥固执,这样的人将来当皇帝,继续开疆拓土、开创所谓大业魄力可能不够,但当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绝对没问题,因为刘邦给他请的老师是——
叔孙通。
在制定并实行了朝廷礼仪、让刘邦尝到了皇帝的尊贵滋味后,刘邦看到了叔孙通并不是普通的穷酸腐儒,是知变通、有学识更有能力的大儒,所以拜他为太子太傅,可以说把刘家天下的未来,放在了叔孙通对儿子的培养上。
看看,叔孙通当太子的老师才多久,一个十岁的刘盈就和之前天真烂漫的孩子变成了深知自己使命的未来接班人,在言行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刘执嘉欣慰之余,却又不免摇头:今生的臣民们想来已经习惯接受这样年幼的太子甚至皇帝,因为这是家天下的时代。当初嬴政当秦王时不也才十三岁吗?所以,就不要还奢望帝王的家里还有什么单纯享受童趣的孩子了。
“父亲安好?朕回来了,今天难得有空,就来看看您。”
算起来快三个月了,刘执嘉才见到儿子,难道和匈奴的仗就打完了?
“鸡爪树果?这可是好东西!”刘邦惊喜地看着刘执嘉让宦官忱端上来的东西,伸手就去抓了一大把,“这是您留给朕的?多少年没吃到了——”
刘邦只说了一半,因为剩下的半句话和嘴里的鸡爪树果一起被咽了下去。
“这还是我身边服侍的忱发现的呢。忱,你说这鸡爪树果在长安当地叫啥来着?”见到刘邦这堂堂天子如此放开的吃相,刘执嘉也很是高兴,转头问在旁边小心侍候的忱。年纪大了,就是善忘。
“回太上皇,回陛下,叫甜半夜。”忱这时还是不敢抬头,只是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啊?这个名字好!突出了这果子的特点,还很是讨喜。看来,我得带些回去,给皇后、太子,给几位夫人和皇子尝尝,朕小时候就喜欢的东西,让他们也跟着朕甜上半夜,哈哈。”
刘邦的心情似乎也被父亲刘执嘉用心留给他的鸡爪树果变甜了:“就冲这名字的好口彩,朕也要赏你千钱,以后要更用心服侍太上皇,朕亏待不了你。”
忱激动地跪下磕头:“谢陛下赏赐,小人定不负陛下嘱托。”
“太上皇啊,朕这回都差点回不来啦。唉,还是儿时快活啊,当然是不挨您打的时候,哈哈。想当年,就因为嫌在树下要和人抢,还吃不到好的,就大着胆子爬树,看见您来找我,发现我在树上,立马就掰了根鸡爪树枝要打我,吓得我又赶快往更高处爬。”
“结果,我赶快扔了树枝,可还是骂着你,叫你下来。哈哈。”
此刻的刘执嘉也陷入了回忆,看着刘邦,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您想老家了吧?”刘邦看着笑得老泪盈眶的刘执嘉,突然问道,“说实话,朕也想啊。有空真想回去看看。唉,樊哙这小子,自打当了将军,想吃到当年他做的甲鱼烧狗肉都难了。”
“就怕再让他做,这长安哪像丰沛水乡,怕没有甲鱼呢,狗肉怕也味道不同的。就是狗肉再香,没人陪我喝酒,再说我也嚼不动喽。”刘执嘉没有直接回答刘邦的问题,只是伤感地叹息道。
刘邦甩了甩头,似乎要尽量把这伤感甩掉:“太上皇,要不您跟朕一起回去住在长乐宫吧?本想着这里清静些,看来还是那边有皇后和太子陪着,您和太上皇后会开心些。”
似乎想起了什么,刘邦的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到时候您还可以住的更宽敞些。未央宫现在正抓紧修建,就是萧何设计的规模太大了,我责备他不要花钱修这么豪奢,他说啥‘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以加也’。这家伙!好像还总是有理。”
刘执嘉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想当年不就总是和两个哥哥争新的、好的东西吗?再说了,当初入关中后,看见秦宫殿不也留恋难舍,还是张良、樊哙劝谏才贴上封条退出来吗?
犹豫半晌,刘执嘉还是谢绝了:“此处甚好,你那里人多事也多,还是这样两便吧,只是记得你夫妻两个还有盈儿抽空能来看看就好,你后母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老了,如果跟着住过去,有些事情可能就身不由己掺和进去了,这不一定是好事。
虽然刘执嘉听儿子亲口说“差点回不来”很是担心,但没有追问,等有机会问问皇后吕雉,或者派人去问问丞相萧何吧。
想到吕雉,刘执嘉心中的隐忧越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