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拿点钱给我。”
“又去喝酒?不给。”
这小子,自从和伙伴组织起来巡查里中后,三天两头问自己要钱,说是轮流请客,自己作为老大,当然请的次数要多些。
唉,做啥老大?一天到晚他请客,我掏钱?
“这回不是啦,我想接济一家人,他家刚逃难来的。”刘季认真解释道,“这家是正经手艺人,会编织蚕箔呢。”
听了后面一句话,刘执嘉知道应该不是谎话:“走,带我去看看。”
樊哙、卢绾等人正围着街边一家三口商量着,见刘季带父亲前来,主动闪出空隙。
只见夫妻都是风尘满面、皮肤也被晒黑,看起来显得苍老,但看被女人搂在怀里的男孩,也就五六岁样子,皮肤却显得还白净,看来一路上夫妻对他照顾得很好。
只是现在男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脸愁容看着妻儿,不时伸手默默身边的蚕箔;女人小声安慰着孩子,说马上就会有吃的,不时抹着眼泪;而孩子则因为饥饿无力地靠着母亲,也许刚刚用力大哭过,现在不时倒吸气抽泣着。
“你是手艺人?”刘执嘉摸了摸蚕箔,编织得密实匀称。
“是啊,可现在一路上没人做这个,倒是我另一门手艺派上了用场,要不我一家早饿死了。”男人从身边拿出一个竹箫,苦笑道。
“你会吹这个?”刘执嘉好奇了,“一路上靠这个谋生?”
“是啊,人家办丧事,我就去给人演奏。”男人又是苦笑,“可到了这里,没有了战乱,我也就饿肚子了。不知道附近可有养蚕?我的手艺还不错的,我愿意先拿这副蚕箔,换点钱吃饭——我不是乞丐,我会做活的。”
男人仰头看着刘执嘉,眼睛里闪着希望和祈求,在他眼中的刘执嘉,就是个地主豪族了。
“这是你招揽生意的幌子,就不要卖了。这里有点钱,先给孩子买点吃的吧。不过,丰邑养蚕人不多,邻近沛县倒是不少——就是现在不是蚕季,怕也需要的人不多。”刘执嘉沉吟道。
“帮人帮到底。父亲,既然沛县能让这一家谋生,那我就送他们去,我找王陵帮忙,先安置下来。”刘季爽快道,又舔着脸笑对父亲,“至于安置的费用,我可以找王陵要点,不过父亲你——”
“行,我再拿一点,看不出你倒挺大方仗义的。”刘执嘉略带讽刺地对儿子刘季道。
“这不都跟太公您学的嘛。”卢绾乖觉地凑上来奉承道。
“是啊,太公您就是个好人,所以我们刘大哥才这么热心的。”樊哙看来也挺赞同刘季父子的做法,毕竟说起来他跟着父亲当屠户,也算是手艺人,只是自己有心帮助却能力不够罢了。
“那就谢谢太公和各位了。我一家得救,我周三永感大恩!”男人低头拱手,声音哽咽了。
“谢谢叔叔。”孩子喝水、吃了东西之后,脸色有了血色,很认真地看着拿东西给自己的刘季道。
“这是我们大哥,他家里也有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弟弟呢。你要真感激,就也叫他一声大哥,他喜欢听这个称呼,哈哈。”樊哙略带狡黠地笑道。看起来是尊重刘季,但其实叫大哥就变成同辈,小了辈分了。
“看不出你樊哙还有心机嘛,想占大哥便宜?”卢绾笑骂。
“就叫我刘大哥吧,我是喜欢别人这样叫我。”刘季倒不在意,轻轻摸着孩子的头笑了。家里一个弟弟刘交多年来只能拍肩膀,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看得顺眼的弟弟可以摸头了。
“如何?”
“父亲,已经安置好了。这周三夫妻对您可是感激不尽,我还托王陵介绍了几家养蚕人。那个孩子叫周勃,我很喜欢呢,小小年纪就会跟着父亲学编织蚕箔,连父亲的箫也想学,只是现在父亲怕孩子气不够,再说学这个嫌不祥。”
“嗯,好好。总算见你拿钱做一件正经好事。”刘执嘉看着儿子刘季,点点头。
“啥呀?我经常接济施舍别人呢,不信你问问樊哙卢绾他们,要不我怎么做带头大哥啊?您不是要我学信陵君,从乡里之士做起吗?”
“说得好,以后少喝点酒,多做好事。”刘执嘉半信半疑,无奈地道。
做人要大方、热心,对儿子如此的举动,刘执嘉很是满意的,虽然这又让自己破费不少。
之后,刘季再问自己要钱用,刘执嘉就大方多了。
但没想到,一件在当时算平常,但刘执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丑事,让他和儿子刘季吵翻了。
这天,刘执嘉照常下地干活,却见一个人影在转角一晃。
怎么像是卖烧饼的王麻子?
“王麻子,你站住!”
人影站住了,果然是讪笑着的王麻子。
“好你个王麻子,见我就躲?是不是怨我最近没请你喝酒?还是你遇见什么事情,不想跟我说?”
“哪能呢,太公一向大方,再说我们之间分谁啊,我请也一样的。”王麻子目光躲闪,不敢正视太公,嘴巴却很硬。
“好啊,那我不去下地了,咱们喝酒,你请客?”刘执嘉打趣道。
王麻子开不起店,只好整天走街串巷卖烧饼,不过见闻不少、嘴巴也能说,刘执嘉爱他烧饼和那张嘴,经常请他一起喝酒作乐,王麻子偶尔也会回请,不过就显得肉疼小气些了。
“太公,我还忙着呢,你看我烧饼还有不少没卖出去。”王麻子有点慌了。
果然借口,刘执嘉心想。但见几个本想过来买烧饼的乡邻都后退,目光却是盯着自己,神色很是不对,刘执嘉心里起疑了: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下次,我下次一定请你好不好?你看你都耽误我生意了。”王麻子可算找到理由了。
我怎么会耽误他生意?平常不都是围着他买吗,今天怎么我在就都退后了?
“你这一篮子烧饼我全买下了,顺便经过樊屠那里,买上几斤熟狗肉,今天就我们俩,好好喝一口。”刘执嘉不由分说,夺过烧饼筐。
“唉呀,太公!你这是怎么说来的。”王麻子无法脱身,急得轻轻顿足。又有几个想买烧饼的,又是一见刘执嘉,就向后退了,这更坚定了刘执嘉想问个究竟的决心。
“哎呀,太公,咱俩关系这么好,我实在也不想跟别人一样,只瞒着你一个。你不觉得最近你家里有什么不对吗?”
几杯酒下肚,酒量不大的王麻子主动打开了话头,盯着刘执嘉考问道。
“最近?不对?”刘执嘉重复着,家里能有啥事情呢?小儿刘交读书很认真,先生很是喜欢,他每天回来也很是开心;最头疼的刘季能热心助人,和那些伙伴除了喝喝酒练武,就是巡查里中,至于妻子整天在家,除了身体一向不太好外,也没和自己说过什么啊。
“直说吧,就你那个儿子,刘季。最近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王麻子见刘执嘉一脸茫然,不忍心地单刀直入了。
“嗯,这小子最近好像问我要钱多了一点,是不是喝酒出事了?”刘执嘉问。
“对啦,就是喝酒出事,还是一件大事咧。”王麻子点点头。
“大事,他和人打架啦?!没见他受伤啊,他回来可是半点没说啥。”刘执嘉着急了。
“呵呵,不光打架,你说不定又做了爷爷啦!”王麻子举起箸,夹了一块狗肉想塞进嘴里,但又停在半空,叹了口气,看刘执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