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执嘉不由庆幸自己预先做了功课,否则现在家里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不止多了刘交三口人,刘肥也成为了家中一员。
这个快要成年的私生子,要称呼刚三十出头的吕雉母亲了。
这历史也真会开玩笑啊?
刘邦少年丧母,而刘邦的儿子也是同样尴尬的命运——其实比父亲刘邦更可怜,刘邦好歹还有自己这个爹管,而刘邦当爹可就太不称职了。
看着刘肥自卑、敏感地不时偷看吕雉脸色,百般讨好着后母的一双儿女,刘执嘉暗自感慨。
除了生来就稍微肥胖一些、因而没有父亲刘邦的精明豪爽,代之的是忠厚温良外,基本就是年轻版本的刘邦模样,所以刘肥并不难看。
而这让身为后母的吕雉心情颇为复杂:既看起来有种亲切之感,但一想到这是自己丈夫在外寻欢的产品,又对刘肥以及生下刘肥的曹氏恨意难消——哪怕曹氏如今已经撒手人寰了。
心高气傲因此孤苦半生的曹氏,心中应该还是爱着刘邦的。所以,刘肥对父亲一直很恭敬,包括对自己的后母,面对小自己许多的同父妹妹、弟弟,刘肥则表现了极大的宽厚谦让,这将贯穿他今后一生,也因此让他在吕雉的眼皮底下还能平安活下来。
可是,一下多了四个人吃饭,家里开销就紧张了,这让精明持家的吕雉也犯了难。好在刘邦与弟弟刘交自小和睦,而吕雉面对尊敬自己、爽朗热情的刘交妻子也实在没有什么挑剔的。
刘交首选想去教书,可马公的儿子接手了父亲,虽然只是教认字而已,当然因为不能再教授诗书与诸子百家之说,所以年长的学生基本都离开了,只是勉强糊口而已。
生活所迫,刘交很快只能先给哥哥刘邦帮忙,也当了亭佐,不过他兑现了自己的原则承诺,凡是不愿意干的劳民伤财的事情,他坚决不干。而刘邦则大度地包容了这个如他年轻时一样气盛的弟弟。
“父亲,告诉您一件奇事。”刘交不像哥哥,还是经常回家的,当然和刘邦一样,愿意和父亲聊天。
“怎么,跟着哥哥才干了几天,就发现奇事啦?”刘执嘉不在意地问道。
“父亲,我是说真的”刘交见父亲的反应,有点着急了,“您知道始皇帝发布命令给天下叫什么吗,里面他怎么称呼自己呢?”
“发给文武百官的叫‘制’,颁布公告天下百姓的是‘诏’,皇帝自称‘朕’啊——怎么,你欺负我是个农名,又老得不省事了吗?”刘执嘉有点生气了。
“我可不是考您,如今改啦。皇帝现在是‘真人’啦,现在官吏人等,对新颁发的制、诏,都在对皇帝这个自称议论纷纷呢。”刘交赶紧回应父亲,把“真人”二字说得特别慢而清楚。
“皇帝是‘真人’?‘真人’皇帝?”刘执嘉反复念着这两个词,真的有点懵了,这秦始皇又在搞哪一出?
“听说这都是一帮方士在卢生的带领下向皇帝建议的,说真人是入水不会沾湿,入火不会烧伤的,能够乘驾云气遨游,寿命和天地共久长。”刘交说道,表情很不以为然,“始皇帝很羡慕这样的真人,就不再称自己为朕了。”
难道羡慕这样的“真人”,称呼自己为“真人”,就可以让自己真的让自己变成“真人”?
这皇帝也就比儿子刘邦大三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怎么就如此怕死而追求长生?
难道皇帝身体不好,甚至大限将至?——这个想法让刘执嘉一激灵,有点可怕。
说实在的,刘执嘉之前在战国纷争时,害怕的是秦国统一的战争会给自己带来生死难关,没想到居然在平静中就成为了新的一统秦国的百姓了。所以,意识深处其实还是希望秦国多存在几年的,因为假如秦始皇将死,那天下将大乱了。
这是儿子刘邦的机会,但同时也是他和自己的劫难关头要到了。
“父亲想什么呢?”刘交的询问打破了刘执嘉的思索。
“哦,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怪。”刘执嘉敷衍道。
“要我说啊,就是这帮方士害怕骗术被揭穿,才想到这样一招的。父亲可知,我在齐国时,皇帝东巡封禅泰山,其实还带了许多方士,是想要出海寻找仙人和不死药的。可这么多年下来,从来也没有找到。”
刘交苦笑的神情中带有激愤。
原来,卢生的说法是,他寻找灵芝、奇药和仙人,一直找不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伤害了它们。
所以,皇帝要经常秘密出行以便驱逐恶鬼,恶鬼避开了,神仙真人才会来到。皇上住的地方如果让臣子们知道,就会妨害神仙。
现在皇上治理天下,还没能做到清静恬淡。希望皇上所住的宫室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样,不死之药或许能够得到。
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如果只想着追求自己的长生不死,那还有多少心思放在百姓身上?
“啊?还不要让别人知道?那大臣们有事时,不就很难及时向皇帝请示吗?”刘执嘉都想到了这一点,这可是有很大隐患啊。
秦始皇之前不是很勤政的吗?你看看出台了多少新的政策、法令,调动了多少人打仗和服劳役?秦始皇似乎有点变了,刘执嘉的危机感陡然增加了。
“是啊。可皇帝坚持这样做。听说连丞相李斯都因此受到皇帝斥责,还因此杀了许多人呢!”刘交本来就不满始皇帝焚书,现在的神情就更显露出对他的愤恨了。
原来,一次皇帝幸临梁山宫,从山上望见丞相的随从车马众多,很不赞成。
宦官近臣里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丞相,丞相以后就减少了车马数目,始皇生气地说:“这是宫中有人泄露了我的话。”经过审问,没有人认罪,就下诏把当时跟随在旁的人抓起来,全部杀掉。
这下,连丞相李斯都害怕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打探,当然导致连堂堂的丞相李斯,也难以知道皇帝的行踪。
“这样确实很像真人,只是皇帝嘛——”刘执嘉在这个时代,已经习惯小声说话,尤其是说话只说半截了。
“皇帝还嫌弃原来宫殿小了,要在阿房新建更宏大无比的宫殿,另外还要抓紧营造自己的骊山陵墓,要征发全国七十多万人呢!”
刘邦回来了,他插话道,“只怕我又得忙了,说不定还得远行呢!”
这帮方士真该死,蛊惑皇帝追求清静和享受,活着和万一死去都要享受无比的荣华富贵,而代价是天下百姓的穷苦奔波劳累。
这天下,刘执嘉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似乎看见天上有无边的乌云正像自己劈头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