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乡,尸乡啊!”
赵功何时离开自己的,刘执嘉在恍惚中已经不知道了。被赵功搀扶上床后,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这是赵功推广“代田法”的地方,也是田横自杀之地,距离洛阳只有三十里——让两个门客飞奔入洛阳,确实可以让刘邦看到田横口中所说未改变的容貌。
只不过,刘邦所说的让自己能看到田横真身是永远不可能了。
一连几天,刘执嘉都在由愧悔带来的恍惚之中。
也许当初自己明确坚决地提出请求,甚至再一次借灵异的腹语来打动刘邦,或许会让田横活下来?但为何自己没有了这个勇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了做出这种行动的信心?
刘邦并不会为自己这个父亲而改变。现在季布和丁公的不同人生结局,更让刘执嘉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当初,他感谢自己入关灭秦前的显灵给了他莫大的自信,现在想想,如果自己没有这样的举动,难道刘邦就不会成功吗?
自己最多只是个顺水行舟的观光过客,最多只能推波助澜,让这趟旅行有点波澜之趣,但做不了逆天改命的神仙。
田横手下的五百壮士,命运会如何?结局已经注定,无法更改了。而本来,刘执嘉之所以对田横念念不忘,只是因为这五百多人的性命决定于田横这个人而已。
每五天左右,刘邦会来探望自己和妻子一次。
“皇后还是能干呢,现在后宫基本像个样子了,宦者、宫女分工做事有条理多了,连带夫人、美人们也温顺可爱了不少,哈哈哈。”
刘邦说的话有所指,刘执嘉知道,这大半是在说想来爱争宠的戚夫人,在吕雉打压下,似乎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了,而这让刘邦也在姬妾中更游刃有余了。
毕竟,只要皇后不争独宠,那么吕雉打压众多刘邦的姬妾,就显得合情合理,也获得了大多数后宫中人的支持。
在刘执嘉预料之中的是,刘邦没有提到田横的事情,而刘执嘉也没有追问田横手下五百壮士如何处理了。
杀人,还有间接故意的。刘执嘉现在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和领悟了。
明知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田横的自杀,却并没有积极地阻止而是放任最坏结果的发生,也就是说田横的自杀其实并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心理上是肯定的。
听说刘邦还为田横流下了眼泪,不知这眼泪是为什么而流?但之后刘邦还坚持要派使者让田横的五百壮士来洛阳,说是有封赏——刘执嘉到此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说救田横了,连田横手下一个壮士的性命都救不了。
虽然儿子刘邦、如今的皇帝就在眼前,但他不再开口请求刘邦收回成命,即使勉强他收回,又有什么用?
唯一让刘执嘉欣慰的是,从小刘邦爱和自己议论天下的习惯还在,夹杂着刘氏家族内的事务,都会和自己聊聊。也许在刘邦看来,天下事也就是刘家的事吧。
看来,只要自己努力站在刘邦的角度思考问题,自己才能发挥一点作用。上次向刘邦推荐赵功,以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不就让刘邦采纳了建议吗?刘邦除了善于用人,在听取正确建议上,也要比项羽强多了。
刚想到这一点的刘执嘉,果然又得到了应证。
“太上皇,请您和太上皇后赶紧收拾收拾,明天陛下要带咱们回咸阳的栎阳宫了。”
每天都来探望刘执嘉的皇后吕雉,这天一改平日尽力表现的雍容态度,突然语气急切地对刘执嘉说道。
“这却是为何?”刘执嘉惊讶了。
“听说是一个戍卒娄敬的建议,陛下马上就采纳了,急着一日内咱们所有人都迁都呢!敢情陛下还改不了军营里雷厉风行的作风,唉。不过这样也好,咱们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住进崭新的宫殿啦!栎阳宫,您也知道的,太旧太窄小了。”
皇后吕雉的抱怨中,也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就像平常要乔迁新居的妻子对丈夫的态度一样。
一日迁都,说走咱就走?
想来这也是空前绝后才有的事情吧?国家定都是一件大事,定下来再迁都绝对也是——繁琐至极的,可看刘邦如此的果决行动,刘执嘉不由又对刘邦敬服了几分。
看来历史没错,是自己错了。这大汉天下,果然都城在——嗯?
“你说新宫殿?在哪呢?”刘执嘉问吕雉。
“陛下打算在渭水南岸,也就是原来秦被项羽烧毁的咸阳城宫殿南边新修宫殿,让丞相萧何负责。听说这里水陆交通便利,地方比原来咸阳宫还大呢。”吕雉的话语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和期盼。
吕雉的父母也就是吕公夫妻,在鸿沟之约后前往栎阳宫不久,就先后去世了,所以吕雉如今再回栎阳宫,要关照的就只有自己的公婆也就是太上皇夫妻了。
看着吕雉指挥手下,给自己收拾整理,刘执嘉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听你说这娄敬只是个戍卒而已,如何能见到陛下?陛下又如何轻易就采纳了他的建议?我看洛阳也挺不错的,这可是周天子八百年王气所在啊。”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这个穷戍卒娄敬——不,现在应该叫他刘敬啦,就凭几句话,就从陛下处挣得了诺大的富贵。不过,最终让陛下做出决断的,还是张良先生的意见与这刘敬相同的缘故。”
最后说到张良,吕雉的脸上显出了尊重的神情,毕竟自己丈夫对这人言听计从,开口就是“先生”,近乎堂堂天子之师的地位,对他如此倚仗。
改名刘敬?也就是说,刘邦一高兴,连自己的姓都赐给他啦?这该是多大的信任与荣耀啊!
活在这样的时代,刘执嘉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随着吕雉的叙述,刘执嘉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穷戍卒一步登天的传奇:
一队从齐地被征发而来的士兵,长途跋涉经过洛阳城,他们只在这里歇脚,最终目的地是西北边塞。
这群虽然名为士兵,但却还没有穿戴盔甲、拿到武器的百姓,各自穿着自己的衣服,旅途的艰辛让他们衣衫褴褛、饱经风霜,近乎乞丐一般了。
就在带队的校尉下令整队重新出发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而这个穿着烂羊皮袄的士兵就是娄敬,他此刻来到了一个叫虞将军的府上,他见到了虞将军,因为彼此是同乡和童年时的好友。
得知娄敬要去见皇上,给皇上提所谓重大建议,虞将军不由瞪大了双眼:这家伙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还是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