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瞬之间,便来到了秋七月。
在榻上趴了半个多月,阳毅腰臀处的伤也好了大半。
但让阳府上下,乃至于整个朝堂都感到困惑的是:阳家二郎自打那次军议之后,便再也未曾入宫?
有人猜测,是阳氏宗主阳城延出手,将阳家二郎禁足家中;
也有人猜测,这是阳家二郎自己看清了局势,决定暂且韬光养晦,好让太后吕雉暂且忘记自己。
至于天子刘盈罢免阳毅的命令,大家伙则都没太当回事。
但当一队绵延近二里,随队人员数以百计的车队,高调的打起一面写有‘哙’的旗帜,从长安以东进入尚冠里时,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阳家二郎重返朝堂的日子,已然不远了。
——这一回,阳家二郎又会在长安朝堂,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当所有人都因这么一个问题,而感到期待、担忧的时候,作为舆论关注点的阳毅,却悄然出现在未央宫外西北方向,正在建筑施工的横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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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二公子慢些,呼……”
当阳大气喘吁吁跟上阳毅的脚步,来到横城门建筑工地时,阳毅目光当中,已尽是享受。
“呼~”
“总算能出趟门~”
看着眼前略显凄凉,一切又都井然有序的建筑工地,阳毅不由长出口气。
——在家趴了个把月,闷都快闷死了!
正所谓当兵三年,老母猪也赛貂蝉。
在家闷了半个多月,此时的阳毅,自然也就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感到兴趣盎然。
阳毅目光所及,大概聚集了上百民各式穿着,又无一不是灰头土脸的匠人、壮丁。
有人撸起袖子,挥舞着石锤,朝堆积在方形泥范内的泥土一下下敲打下去,试图敲出这个时代最高质量的建筑材料——夯砖!
还有的人则三五成群,或拉或推着满载石材的两轮车,从远处向着城门的方向走来。
整个建筑工地略显沉寂,却又莫名散发出欣欣向荣的气息。
‘流连忘返’的在建筑工地上转悠一圈,阳毅才终于在一棵树叶已经在发黄、飘落的槐树下,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快步跑上前去,就见阳城延倚靠在树干之上,手上拿着一卷略显寒酸的羊皮图纸,对着尚未现出轮廓的横城门,正唉声叹气着。
见老爹这幅模样,阳毅便也放下了大礼参拜的打算,悄然上前,从阳大手中接过一只牛皮水囊,拔出木塞,递到了阳城延面前。
“哦,二郎来了……”
水囊被阳毅举在面前好一会儿,阳城延才反应过来,随手接过水囊,略有些烦躁的猛灌两口,便示意阳毅在身旁坐下来。
待阳毅犹豫再三,终是迟疑的在身侧靠坐下来,阳城延又开始对着手中的羊皮图纸,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
“唉~”
“劳丁甚缺啊……”
听闻阳城延满带苦涩的呢喃声,阳毅也不由默然。
在长安城都还没落成,丞相萧何都还没拥有自己人生第一辆马车的现在,阳城延这个少府匠作大臣的唯一任务,便是眼前的横城门,以及整个长安城的建造。
但时值初秋,秋收将至,民夫壮丁大都被遣散回家,开始为收获做准备,长安城的建造工作,自然也就放缓了下来。
看得出此事,给阳城延着实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但很快,阳城延便从这股消极情绪中缓过神来,轻挥挥手,示意阳大稍离远些,便率先向着不远处的空旷地走去。
见此,阳毅也是心领神会,快步跟上去,默不作声跟在了老爹侧后方。
“昨日晚间,去疾回告老夫:太后本欲和亲匈奴,然为陛下所力阻。”
“今议和之事,亦已为太后定下章程——吾汉家献金、玉、粮、茶、布等财货,另赠妙龄女百,以安胡。”
嘴上说着,阳城延不由稍侧过头,目光深邃的望向阳毅。
而阳毅也在这股目光注视下,流露出了些许沉重的神情。
在那日,阳毅同父亲阳城延的交谈过后,阳氏一族对如今朝堂格局的应对方案,便在阳城延的‘自作主张’下制定下来。
——老大阳去疾,被阳城延举荐至长乐宫,以做为阳氏‘顺从太后’的诚意。
而阳毅,则继续维持‘天子心腹’的人设,伺机回到刘盈身边。
至于阳城延自己,则不参与到双方的明争暗斗当中,只待长安城建造完成,便告老请辞,回乡归养。
吕雉‘酬封为侯’的建议,自然也被阳城延以‘无甚功劳,不敢毁太祖高皇帝之盟约’而婉言拒绝。
虽然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但阳毅也只能将这理解为:古人所特有的生存智慧。
阳城延的盘算,左右不过是无论如何,阳家都能在长安中枢,留下一支有政治存在感的血脉。
但阳城延的这个安排,却让阳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如果自己能成功,那阳毅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断定老爹阳城延、大哥阳去疾,都能得到天子刘盈的宽恕。
甚至连‘宽恕’这个概念,都很可能不会出现在刘盈那个傻小子脑海当中。
但如果自己失败,那无论是自己,还是老爹阳城延,亦或是大哥阳去疾,恐怕都会被吕雉所报复。
——阳城延这个选择,说好听点叫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说难听点,这就是狡兔三窟,把谁都给一起得罪了!
尤其是在吕雉这种小肚鸡肠的人面前,阳城延的举动,几乎必然会被吕雉理解为‘不忠’,或是‘忠了,但没完全忠’。
为了不让老爹、老哥为吕雉鞍前马后,最后却落得凄凉的下场,阳毅也只能逼着自己。
——必须成功!
——必须改变原有的历史轨迹,让历史上的孝惠帝刘盈,成为真正大权在握的明君、雄主!
而今天,阳毅不惜拼着‘被人议论’的风险,来到老爹工作的横城门建筑地,便是因为:阳毅回归朝堂的时机,已然出现……
“大人。”
稍一拱手,阳毅便意味深长的望向阳城延。
“今日辰时,舞阳侯携妻小、仆从数百人,鲜衣怒马,自东城门归长安。”
“嗯……”
就见阳城延缓缓点了点头,又略带萧瑟的叹口气。
“该是时候了。”
“依二郎之意,日后,可仍于禁中未央任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