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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雨!大雨!

抚汉 唯物小丰子 4553 2024-07-06 15:36

  在上午尚且湿润的空气在此时渐闷热起来,一股蒸腾之气向上翻涌,站在城头之上,王平只觉得身处干燥的烤炉之中。

  眼前,吕文已经进行了数番挑战,勒着马在城墙前转悠了几圈,抡着长刀比划了几下,但压根没人搭理他,诸如胆小如鼠,缩手如龟这般挑衅之语都用烂了,但王平依然是面色淡然,岿然不动。

  这场景似乎曾在陆逊的军寨前出现过,似乎也在十八路诸侯的大营前的出现过,此时又出现在了王平的略阳城前,战至后三国时期,那就真是不谈任何战争规则的时代了,除了取胜,一切都是空谈。

  “王平!你真是鼠辈,堂堂老将,先日在陇右不是号称破敌将军吗?不是号称蜀汉最强悍的军队了吗?怎么转眼间就要丢了武都了?真是笑话!”吕文勒着缰绳,于城墙前徘徊一阵,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反显出一番滑稽之态。

  “伯约,这个吕文又是什么来头?”王平端视着吕文,只见吕文似乎也是个生面孔,但是令其不太理解的是,为啥这一个个生面孔都能指着自己的鼻孔破口大骂呢?一副要把自己祖坟都给掘了的样子,“像是以前没见过。”

  姜维摊摊手,答道:“末将也未曾见过,不过听此口音,应当是个关中人。”

  “魏军此战中多有生面孔,九州之地,果然是人才济济....”王平喃喃嘀咕着,扶着长剑,象征性地应了底下的吕文一句,“吕文,你何苦于此叫骂半晌,等你家上将军到了,若是有那个本事,就来取我略阳,若是没这个本事,即便是你喊破了喉咙又能如何?”

  吕文听罢,加之贾拓新亡,心中的气实在是无处释放,叫骂几阵下来,汗流浃背,浑身炙热。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都宽松些,放开一点,别紧绷着了,就在这略阳城前,想怎么舞就怎么舞!”吕文下了这样一条命令,随即添上一句,“切记不要进入蜀军的射程内,可别再造成伤亡了。”

  命令初下,魏军军中还面面相觑,不明白吕文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一个校尉忽然脱了甲胄,光着膀子,嘴巴里叫喊着都快闷熟了,接着便展露出胸前黑乎乎且浓密的毛发,当着汉军的面扭着屁股抖着腰。

  姜维一愣,原来还尚难以想象刘备进军陆逊时命令军士脱掉衣服在吴寨前跳舞是一番怎样的场景,如今这一刻竟真实地出现在了姜维面前....

  别说,一帮大男人忽然光着胳膊腿在前面戏舞,恐怕在现代人的思维里,想到的只能是滑稽把,而与愤怒毫无干系,但在三国时代,这即是挑衅,从而衍生来了一个词汇——赤裸裸的挑衅。

  人家铠甲都脱了,要跟你决斗,你还怂,在时人眼中,是为怯弱,是为苟且。

  “上将军看着莫非就不生气?”姜维观得王平脸上色容不变,不禁有些诧异,要知道,虽然周边的军士都没有出声,但隐隐间已然感受到了冰冷的冷漠。

  王平微微一笑,言道:“岂能不气,这帮小子,张狂之极,换做是往日,我王平率领一支偏军都要上去消灭他们。”

  “以前?”姜维嘀咕道。

  “伯约,莫非你就没有这般感觉?当你只是军前一卒时,你无所畏惧,恃勇冲阵,什么乱军之争,什么身陷重围,都只是眼前鸿毛罢了,手提一支长枪,虽千万人吾亦往矣,深陷万阵又有何惧?只带战刃赴沙场,何惧不能全尸还?”

  王平讲的慷慨,仓衰的面孔上的赘肉俨然是有活力地动了动,声音之沉闷使姜维忆起了病逝前的丞相,姜维听着,底下的叫骂自然是还没听,眼帘的余光中魏军断然是把这战场当做了临时游乐场,撒泼嬉闹,无所不用其极。

  “将军豪情,姜维深为所动。”姜维拱手一道,但却被王平的一声长叹所打断。

  “话虽如此,但曾经的年月终究是回不去了,这些时日,我常常回忆,昔日北伐,若是我能守住街亭....如是我能劝住马谡,如是真能克复陇右,或许一切都将不一样了。”王平叹道,“如今,存着屈指可数,我王平苟且于世,尚担着大汉之防务,今日魏军南犯,我亦不能阻隔魏军以护一方太平,实在是老了.....”

  姜维眯着眼,心中不禁有些同情,或许在年迈之际,人人都会如此回望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在绝境之中,人们往往会在最快的速度去领略一生中那些细枝末节的光景,从而有了遗憾和快意的总结。

  “何谈年迈,将军耸立于此,如万丈高山。”姜维道,“末将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伯约言重了,你我之间,有何能问不能问,只管说来,这魏军骂声之烈,若是不和你讲上几句,我恐怕真要带着三军去围杀这群鼠辈了。”王平缓缓挤出了一抹苦笑。

  “将军后悔投奔大汉吗?”

  ....

  王平一怔,应道:“何来投奔?我本就是这巴西之人,世代食朝廷俸禄,从来都是为国而战,虽万死亦不足惜,又何来后悔一说,今日我尚且站在这里,便是要替丞相守好这山川故里....反倒是你,伯约,你乃是陇右名门之后,家境显赫,又才能超群,如是在魏国里做事,恐怕早就封万户,冠侯爵了吧,又何须于此共受此危亡?”

  “末将与将军一样,不言你我....”姜维应道。

  话音刚落,忽闻隆隆之声,天空中划过一道带着角峰的闪电,一时间照的整个大地亮如白昼,在场人举目一惊,只见周边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顿入黑迹。

  “大雨将至。”王平猝然说道,“伯约,你速速去查一下我军粮草可在低洼之处,如在低洼之处,立马转移,万万不可让粮草陷入积水之中!”

  姜维得令而去。

  而眼前的魏军更是吃了一惊,尽然今日天色的确不是很好,但何人能料到会黑暗到如此地步?仿佛是一道致密的黑布忽然笼罩上来,随即便觉得阴风四起,那股闷热一扫而尽。

  远天再也见不得一丝云朵,只能望得无尽的黑色苍穹,衔接着被狂风压弯的碧树,发出巨大的“梭梭”之声。

  吕文还以为是什么不祥之兆,风力之大营中各部甚至都旌旗都立不住了,些许令旗禁不住吹打径直折断。顿时,那还在挑衅的士兵都被迫穿上甲胄,仍觉得身体发凉,气温骤降,大部分将士不自主地就开始惶恐起来,纷纷后撤。

  “退什么退,一阵风就吓跑你们了?”吕文压着声音在风中吃力地张着嘴呐喊着,但其声音还是被这呼呼大风所吞没,“都回来!都回来!”

  军士们想着的不是逃走,而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同样的情况在汉军中也是同样,略阳城头的一杆大旗在诸人面前折断,前端顺着风势径直重重砸在地上。

  汉兵们面面相觑,或有些胆小或是有艺术细胞的兵士已然开始窃窃私语,向同行之人讲述着那些传奇的鬼神传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都安耐住,安耐住!”王平扶着剑,从城楼的最左侧逐步巡到最右侧,“昔日跟着丞相作战时,什么牛鬼蛇神我们没见过?今天不就是黑个天,起阵风,有何大不了?你们看看那魏军,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我们岂能如那帮鼠辈一样?”

  这番话说完,毕竟还是在城楼之上,刮得乃是西南风,有御风之墙,风力略显的小些,而魏军乃是迎风而来,重重的砸到脸上....

  王平的话还没有结束,来自天际的倾泻终于到了,如同瀑布般的天水自头顶泼洒而来,径直的落到了这片大地上,霎时,整个秦川山地都为暴雨所覆盖,大雨凭风而起,顺着黑云压城,斜侵每一寸土地。

  “雨!好大的雨!”

  底下不知哪个士兵挥着手指了一下。

  王平转身,整个城楼上能听闻的便是大雨倾盆的喧闹之声,嘈杂而入耳清脆,密集而又似乎稀疏。

  话说姜维来至城中,没走几步,大雨降临,姜维不得已赶紧加快了步伐,一路抵达了南城,南城,带伤的吴班拖着疲惫的身子已经在指挥着将粮草都搬运到高处了,但千钧之粮岂是半日之功?原来谁也不能料到这雨势如此之大,要真按姜维的思维来,他定然认为自己现在身在沿海的台风途径地....

  “元雄,你伤了就好生歇息,让我来即可!”姜维冒着大雨抵达了粮寨外围,吴班已然亲自扛着粮袋往轮车上搬了。

  “这是何话?”吴班说道,由于雨声太大,姜维并没有听清,“这可是我们的生命粮,若是粮食湿了,接下来半月我军有何所依?”

  虽然没有听清,二人还是齐心地转运着粮食。

  问题还不止如此,巨大的暴雨降临,要知道略阳是处于低洼地带的,四面水流都向着略阳城灌来,十分紧急,各地界尽然陷入了泥泽之中,加之甲胄兵器都暴露在大雨之下,不日或许就会生霉生锈,但这些都不是姜维当下所能考虑的问题,方今粮草问题就是当务之急。

  同一时刻,位于汉水之侧的张翼驻扎之地,地处侧岸之上,见证着汉水的水位不断上涨,仅一个时辰,就超过了原来汛期的最高水位!

  祁山道上,多处斜坡发生了滑坡,碎石在雨水的侵蚀之下泥土松动,轰然而下,后续跟进的费曜大军被此种环境所阻滞,进退两难,些许士兵已然死在了乱石之下。

  这场大雨,对于汉魏两军而言,似乎都像是一场灭顶之灾。

  大雨的降临使得整个川西升腾起大量白雾,使得整个川西地区薄雾婆娑,隐隐而不可见,魏军后队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费曜紧急下令后队转为前队,企图向陈仓口撤军。

  但哪有那么容易?撤军乃是一条上坡之路,且不说雨势逼人,号令难以下达,加之道路泥泞寸步难行,祁山道本来就窄,大雨倾注之下,几乎像是变成了耕田,真就是一脚一个脚印!

  攻城战车厚重的轮轴深深地陷入地面,无论如何用力都难以推出....

  费曜不禁恼羞成怒,于风雨中大骂老天,同时下令全军要极力后撤,断然不能暴露在这山地之间....

  整整大半日,雨势都不见小,除了魏军前军五千人还算是顺利地后撤了,消失在了略阳城前,中军几乎不能动弹一步。

  费曜又不能抛弃部队擅自后撤,一时间,人心惶惶,强降雨之下,不少士兵在雨淋之下感到体寒,甚至瘫在地上打起了摆子....

  同一时刻,竟乎分不清昼夜,而事实上,时间已然是来到了暮夜。

  天色似乎更暗了,汉军只好在各处避雨之处打起火把,以给予搬运粮食的部队一丝丝照明,顶着黑夜,数千将士同心协力,终于在暮夜时分,将粮草尽数转运至一个高地,尽管粮草多多少少遭受了一些损失,但其行动已然是十分迅捷了。

  魏军在暮色之下依然是在撤军,虽然艰难,但也没什么办法,没有人猜到这场夏雨会来的如此急促和宏大,而事实上,不只是川西地区,就连成都,梓潼,永安,整个益州多地都面临着强降雨天气,包括秦岭以北的雍凉地区,也开始下雨。

  最为关键的是,没有人可以预料这雨何时停....

  对于费曜来说,此时就不是什么建不建功的事情了,能不能把队伍安全带回去都是问题,在王平的角度,要么就是这雨不下,要是下就给一下到底,直到魏军粮尽撤军为止。

  这就是赌博,赌天气,但凡雨长一点,汉军自然是不会痛快,甚至也面临断粮,但魏军千里运粮,是一定要撤军的,王平呆呆地望着这落泪的老天,心中默默祈祷,只愿这雨再持续下去,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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